所謂揚州瘦馬,是揚州的牙婆子挑選五六歲的女童,自小培養她的才藝與氣質。
一直養到十三歲,或是月事來了,再從這些少女中挑選相貌嬌俏,身段柔軟,且能吟詩作畫,彈琴唱曲的出來。
挑出來的少女,再由富有經驗的紅倌人或是老鴇,培訓其服侍男人的方法門道。
如此,才算是真正成為揚州瘦馬。
陸炳一邊朝著暖春院前行,一邊根據萬伍的記憶暗自計算數據:
八大胡同裡,揚州瘦馬的身價往往高於其她的女伎一頭,與那些遠道而來的金發碧眼胡姬差不了多少。
每人每年為暖春院掙得的花酒錢,至少在一萬兩以上。
僅售出初夜權一項,低時千兩,高則兩三千。
暖春院長年保持20名正式接客的揚州瘦馬,每名瘦馬下面還有一些姿色略差的侍女,女伎的總人數約在50人左右。
不難算出,暖春院每年的營業收入不會低於30萬兩。
陸炳算完,再問左千秋:“你知道衡王的這幾個兒子,為何敢如此大膽地開青樓,以及經營其他產業嗎?”
左千秋沉吟道:“卑職以為是先帝帶起來的風氣。”
先帝便是嘉靖的伯父正德帝。
正德帝在位時,不僅喜歡在豹房治理國家,還熱衷於擴充皇室財政,除了設立皇莊,就是經營皇店。
八大胡同也不例外,每座青樓背後幾乎都站著一名皇親國戚。
除了京師的產業,正德帝甚至將皇店開到了軍事重鎮宣府、大同以及山海關外等地,所有商賈經過皇店都會被攔截交稅。
“不錯,衡王一脈自正德後期開始設立暖春院,至今已有二十年,二十年間攢積的財富至少在600萬兩以上。”
左千秋既震驚又氣憤:“如此巨額收入,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女子!”
“我們除了拿人,還要逼出這筆贓銀。”
“是!”
陸炳算帳是為了抄銀子,要銀子則是為了堅定嘉靖推行新政的決心,還田於民才能解決民生問題。
無論《明史》還是野史,都表明嘉靖提拔嚴嵩父子的原因是為了弄錢,現在陸炳替他弄錢,就沒嚴嵩父子什麽事了。
沒有專權的嚴黨,就沒有所謂的清流與黨爭。
沒有這些派系鬥爭,百姓的日子將會好過許多。
這總算是大功德了吧?
辦好這件事,會不會直接飛升呢?
……
兩人很快來到暖春院門口。
這是一家粉牆灰瓦的江南建築,共有三進大院,大院又分割成幾十間小院子,最前面的主樓高達三層,雕梁畫棟,氣派非凡。
正在門口接客的幾名龜公,見到兩名騎著高頭大馬的客人過來,先是一喜,再看清兩人身上穿的一紅一綠錦衣衛官服時,又是一驚。
其中的主事忙不跌地迎上來,點頭哈腰笑道:“我道今日夜裡的風怎麽吹得這麽舒服,原來是兩位大人前來書寓,快快請進。”
陸炳跳下馬,將韁繩扔給龜公,也不說話,隨著那位主事走入院中。
左千秋緊跟在他身後。
先穿過主樓大堂,這間大堂極為寬廣,擺著不下百張四方桌,中央空出一張舞台。
一名濃妝豔抹的樂伎站在舞台中間,伊伊呀呀唱著小曲,媚眼如絲,向四周的客人拋個不停。
樂伎身邊另外坐著一名琵琶女,技巧十分嫻熟,恰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兩女身後,還有一班樂師和奏。
主事唯恐驚動客人,飛快地將陸炳兩人帶至二樓的雅間。
“兩位大人請坐,老奴先安排人送上茶點。”
“無須多事,直接帶我去見朱厚烴。”
“什麽朱厚烴?咱們書寓沒有這號人物呀,兩位大人是不是找錯了地方?”
主事裝傻充愣,跟著他後面的一名龜公眼神閃動,就要出去通風報信。
“站住!”
左千秋移到雅間門口,擋住了那名龜公的去路。
那人立刻捂著肚子叫起來:“唉喲喲!大人,小的吃壞了肚子,想去行個方便。”
“方便?北鎮撫司的大牢最方便,你要不要去啊!”
“大人,小的總不能拉在這裡吧?”
左千秋沒有廢話,一腳踢在他膝窩處,踢得他又酸又麻,登時撲倒在地上。
“打人啦!錦衣衛打人啦!”
另一位龜公見勢不妙,立刻扯開嗓子叫喊起來,倒下的那名龜公也在地上撒波打滾,亂嚷亂叫。
“好痛啊,我的腿斷了,錦衣衛打死人啦!”
場面頓時失控。
左千秋征戰沙場多年,哪裡見過這樣的市井潑皮,一下愣在那裡。
主事奸猾一笑:“兩位大人的面孔都很眼生,想必不常來八大胡同。不如這樣,今日夜裡咱家奴才受傷的事,咱就當成沒發生過,改日老奴上二位大人府上走動走動,結交個朋友,不知如何?”
陸炳轉過臉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想和我交朋友?”
“怎麽地, 嫌老奴辱沒了大人的身份?大人可知道,老奴在這八大胡同跺跺腳,任她多金貴的姑娘,就沒有不怕的。”
“那你就跺給我聽聽。”
主事霍然變臉:“你究竟是誰?咱看你身上的飛魚服不過是恩賞的,並非正式的官服,如此不知好歹,你這飛魚服也穿不了幾天了!再說,若要搜查書寓,請拿駕貼來!”
駕貼是錦衣衛辦案的憑證。
陸炳自然是沒有的。
這時,雅間內的叫嚷已經傳了出去,引來一隊氣勢洶洶的護衛,他們拖刀拖槍,持棍持棒,擠進這間不大的屋子。
左千秋怒吼一聲抽出雁翅刀:“錦衣衛辦案,無關者速速回避!”
“回避你大爺的,給我打!”
一名頭領模樣的漢子蠻橫下令,並舉起手中的一把板斧,朝著左千秋砍了過去。
“你們竟敢向朝廷官員行凶,本官現在就將你們正法!”
左千戶也來了真火,雁翅刀毫不示弱地回削上去,正好架住落下來的板斧。
呯!
一聲清脆的撞擊,板斧飛了出來,不偏不斜地砍中那名管事的咽喉,瞬間將他身首分離。
接著,衝進來的這幫侍衛瘋了似的,朝著自己身邊的同僚下手,雅致的房間頓時血肉橫飛,腦漿四流。
慘烈程度,尤如修羅場。
左千秋目瞪口呆地退出雅間,站在門外旁觀侍衛間的相互廝殺。
陸炳背負雙手,有些遺憾地說道:“他還沒有跺腳呢,怎麽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