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審。
劉柒已經升任管理獄卒的百戶,見到魯琿推著夏瘐下來,立刻心領神會。
“陸大人,天字第三號還空著。”
天字號意味著什麽,夏瘐比任何人都清楚,聽到這句話,他又驚又懼,瘋狂掙扎起來。
“陸炳,就算我將你的消息泄露給夏言,也罪不致死,你無權將我關進天字號!”
陸炳自然懶得理會他。
劉柒揮舞著手中的鑰匙,笑眯眯說道:“夏大人曾經不止一次對卑職說過,詔獄沒有王法,只有家法。”
魯琿好奇地接口:“家法?”
“當然是夏家的家法。”
“現在豈不是換成了陸家的家法?”
“所以卑職得讓夏大人好好體會一番家法。”
夏瘐含著金鑰匙出生,錦衣玉食長大,何曾受過這等窩囊氣,當即怒罵道:“你們兩個小畜生,竟敢如此折辱本座!待本座出去,定然將你們大卸八塊!”
“嘖嘖,那也得看你有沒有本事出去呀,不過卑職奉勸夏大人識相一點,真惹怒了我這個小畜生,保證夏大人沒嘗遍十八套之前,絕不會死。”
劉柒抓住套在夏瘐脖子上的重枷,將他拖向天字號的第三間牢房。
就在經過二號牢房時,裡面突然響起了咿咿呀呀的唱曲聲:“芙蓉帳冷不須念,當思桑榆垂暮年。琵琶一曲把君伴,陳留有人意懸懸……”
魯琿又好奇起來:“天牢怎麽會有人唱南戲?”
“想必是這位郡王跟花魁平日裡沒少唱《琵琶記》,現在瘋了還唱個不停,不過瘋了也好。”
“瘋了?”
“夏大人要不要參照則個?”
劉柒冷笑著放開夏瘐,將二號牢房的鐵門打開,露出一具癱在地上的肉軀。
朱厚烴的確沒死,不過四肢全被打斷了,半倚半臥在一捆乾草上。
乾草上滿是血水和屎尿,與他破碎的衣裳,受創的皮肉凝結在一起,形成一幕慘不忍睹的畫面。
夏瘐嘶聲叫道:“你們還不如殺了他!”
“皇上沒有下令殺他,卑職哪能讓他死,您說是吧?夏大人。”
“本座一定會出去的!”
與朱厚烴不同,夏瘐底氣十足,夏家都在京師,一旦得知消息,必然全力營救他出去。
當朝以孝治國,夏太后乃先帝正宮,嘉靖的位置得自先帝,若是不尊夏太后,滿朝文武必然口誅筆伐,嘉靖再強也頂不住這般壓力。
只要夏瘐挺過今夜,最遲明天早朝後,釋放他的聖旨就會下達。
夏瘐算盤打得很好,可惜他高估了自己身體的承受能力,十八套的第一關彈琵琶沒過完,他就認罪了。
身為北鎮撫司鎮撫使的夏瘐,終於親身體驗到了詔獄的罪犯,為什麽渴望速死。
在詔獄,死與瘋,都是上天的仁慈。
夏瘐的審訊結束的很快,除了他自己私收賄賂,草菅人命,陷害忠良等罪行,還連帶著夏太后在內的整個夏家、張家的醃臢事,一古腦兒全交待了。
拿著厚厚的宗卷,陸炳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走進了天字二號牢。
沒殺朱厚烴的最主要原因,並不是皇帝沒有下令,而是陸炳想留著他。
朱祐楎被妖怪附身,朱厚燆與朱厚熑潛逃得無影無蹤,很可能也與妖怪有關。
朱厚烴呢?
這麽多天觀察下來,朱厚烴並無異常,而且陸炳也感知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特異氣息。
現在他瘋了,更是無法提供線索。
劉柒跟著走進來:“陸大人,朱厚烴怎麽處理?”
“繼續留著。”
“是,那夏瘐?”
“同樣留著。”
“是。”
望著陸炳離開的背影,劉柒皺起眉頭,仔細琢磨陸炳的語氣。
“這留著與留著到底是不同呢,還是一樣呢?唉,陸大人也太惜字如金了。”
魯琿笑嘻嘻地拍著他的肩膀:“朱厚烴照現在這個樣子就行。夏瘐嘛,如果不慘一些,夏家的人怎麽會著急?夏家的人不急,又怎麽露出馬腳?”
劉柒豎起大拇指:“我算是明白了,陸大人為何要將魯兄從校尉五所提調到錦衣衛。”
“劉兄,都是為陸大人當差,你我就不要互相吹捧了。”
“哈哈哈!”
如同魯琿所料,夏助與張宗說都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他們不僅擔心夏瘐的安全,更擔心夏瘐胡亂招供,把他們兩家拖下水。
昨日夜裡聽到消息,等他們趕到慶陽伯府,夏瘐已經被帶走了,伯府大門、側門、院牆,全都貼上了封條。
張宗說夫人夏氏,乃是夏太后的胞妹,立即與夏助夫人遞牌子進宮,天亮時才抹著眼淚回來。
“太后怎麽說?”
想必是好一通哭訴, 夏氏的眼睛都腫了,聽到張宗說問話,立即氣道:“都是你們乾的好事!非要去招惹陸炳那個六親不認的煞星!”
“事情已經發生了,埋怨有什麽用!太后到底怎麽說的?”
“姐姐帶我與嫂嫂一起去了景仁宮,也不讓我們說話,隻叫一味地跪在景仁宮大門外哀泣。”
張宗說歎道:“太后這是哀兵之計,只是委屈你們了。”
“一直跪到卯時,景仁宮的太監才開門,讓我們面見張太后。”
夏氏揉著紅腫的膝蓋,更生氣了:“張太后竟然不想管咱們家的事,她倒是忘了,前些年她那兩位好兄弟犯事,是誰替他們遮掩的。”
“張太后不管?”
張宗說雖然不是張太后的嫡系子侄,卻也是張家的旁支,又是世襲的壽寧侯,一直以來都是張太后外戚中的重要力量。
聽到張太后不管,不禁心中一跳。
“哼!好在她身邊的賈女官識趣,點明了如今蔣太后漸漸得勢,倘若張太后不與姐姐聯手,這后宮怕是再無容身之地。”
張宗說與夏助互視一眼,都知道這位賈女官之所以幫忙,皆因她的侄子賈方被陸炳打死。
“夏瘐落在陸炳手裡,不死也得脫層皮,我們得趕緊將他撈出來,否則就不是他一個人的生死,而是整個夏家與張家的大禍。”
聽張宗說這麽一說,夏氏驚慌起來:“張太后說了今日去見皇上,莫非皇上還能違逆太后?”
張宗說滿是無奈:“太后……本朝現在有三個太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