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三件豹房流出的物件時,嘉靖大怒。
登基時,嘉靖下的第一道明旨便是拆除豹房,毀掉所有的器具,甚至連豹房所在的宮殿都翻修了。
在嘉靖心中,豹房與商紂王的鹿台,漢靈帝的裸遊館一樣荒淫無恥,丟盡了老朱家的臉面。
而擺在眼前的這三個物件兒,不僅出自豹房,還刻畫著不堪入目的后宮雲雨圖,叫嘉靖如何能忍。
“反了!”
嘉靖使勁一擲,將玉盒香瓶擲得老遠,不過這幾件物件兒都是銅製的,並沒有摔壞,哐哐當當的聲音反而把張太后震醒了。
不等張太后驚叫,陸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除了夏家所犯之罪,夏瘐還交待了一樁與張太后、壽寧侯、建昌伯有關的惡行。”
壽寧侯張鶴齡,建昌伯張延齡,都是張太后的胞弟。
“陸炳你休要血口噴人,哀家十多年來不曾出宮一步,哪來什麽惡行!”
“太后是沒有出過宮,但這惡行卻是在宮中發生的。”
嘉靖正在氣頭上,當即手一揮:“無須隱瞞,照實說來!”
陸炳瞟了一眼這位曾受弘治帝專寵,卻不知檢點的老婆子,冷冷說道:“弘治十一年,張氏兄弟在宮中強奸宮女,為太監何鼎看見。何鼎將此事上奏先帝,先帝因太后之故,不但不處罰他們,反而讓錦衣衛將何鼎下獄。而太后你,則指使人將何鼎杖殺於詔獄。”
夏瘐接手詔獄之後,見到這則秘密檔案,如獲至寶。
此後,夏張兩家借助這些私陰反而結成了利益同盟,張鶴齡與張延齡有了錦衣衛的庇護,行事更為大膽荒謬。
弘治十一年的事,距今已有三十多年,張太后聽得一陣恍惚。
她不禁喃喃自語:“強奸幾個小宮女算什麽惡行?何鼎是哪個小太監?多管閑事,死了活該。”
聽到張太后的囈語,她身後的賈女官驚恐地掩住自己的嘴。
這次,不是陸炳說話了,而是嘉靖憤怒地咆哮起來:“身為太后,不修私德!放縱外戚,淫亂后宮!勾結朝臣,謀殺內官!條條樁樁,都是大罪!虧朕尊您如母,您就是這樣母儀天下的嗎?”
聽到嘉靖的喝斥,張太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尖叫起來:“皇上怎可如此對哀家說話?若不是哀家將你從安陸接到京師,你怎麽能當上大明的天子,你怎麽能坐在這張天下人都垂涎的龍椅上!”
“住口!朕受命於天,是列祖列宗的庇佑,不是你一個婦道人家的恩賜!”
“你!”
張太后手指著嘉靖,氣得全身一陣抽搐。
賈女官暗道不妙,急忙跪下請罪:“陛下,太后的瘋症犯了,奴婢扶她回宮吃藥,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給朕滾!”
在賈女官的指揮下,景仁宮的太監宮女們扶的扶,抬的抬,著急忙慌地將張太后弄走了。
乾清宮安靜下來。
驀然,嘉靖爆發出得意的大笑:“痛快!痛快啊!文孚,你真是狠狠替朕出了口氣,朕再也不用上演母慈子孝的戲碼了!”
孰料,陸炳還是冷冰冰的態度:“你在演戲,陸某卻在辦事。”
“朕知道你忠心耿耿,朕即刻就給你禦旨,夏家、張家,還有張鶴齡與張延齡,任憑你處置。”
“今日處置了張太后與夏太后的外戚,明日還會冒出方太后、杜皇后,大明的外戚處置的完嗎?”
“文孚,你的意思是?”
“廢除外戚封爵與授官制度,讓外戚的雙手永遠接觸不到權力。”
嘉靖眼睛一亮:“好!這是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想不到文孚你竟然如此高瞻遠矚,區區指揮僉事真是委屈你了!”
“陸某不喜歡演戲。”
“哈哈哈,朕這就給你寫禦旨,並賜你丹書鐵券,以後不管發生何事,上至皇親國戚,下到黎民百姓,皆可先斬後奏。”
陸炳嘴角微微一翹。
丹書鐵券什麽東西,他稀罕?
出了乾清宮,陸炳順手把這兩玩意拋給了魯琿和林文沛。
“沒錢的時間,可以去當幾個銀子。”
“哎喲我的陸大人,萬歲爺賞的誰敢當了它?還不得找個香案供起來。”
魯琿左顧右看,見四下無人,才輕輕說道:“等到這花花世界不再姓朱,改姓陸時,就能去當銀子了。”
“臭小子胡說八道什麽!”
林文沛驚出一身冷汗。
陸炳就像沒有聽到似的,心中卻是一曬,感情黃袍加身就是這麽來的,你不想的事,自然有人替你想。
不過,自己注定要讓魯琿失望了。
人間不值得啊。
搞定了內宮,再也沒什麽攔路石,北鎮撫司火力全開,先抄夏府,再抄張家,接著是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
一連四五天,滿京師隻聞馬蹄噠噠,只見飛魚服飄揚。
街市上的行人與商賈少了許多,連空氣中都充斥著血的味道。
漸漸的, 風聲傳向了大街小巷,普通百姓也知道了錦衣衛最大的兩個官,被錦衣衛自己人抓了。
無數百姓在家中燒香磕頭:
“惡人自有惡人磨!”
“這就叫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聽說抓他們的是錦衣衛一個姓陸的官員,果然六親不認啊!”
“這個陸大人上任之後,抓的都是皇親國戚,真的是好膽量!”
不管民間如何評論,朝堂上終於達成了統一意見:
自嘉靖十三年開始,廢除外戚封爵授官制度,外戚與庶民同列,享有科舉權利。
廢除宗親世襲制度,親王三代之後,不再襲爵獲封。
廢除皇莊皇商,皇莊交給順天府重新丈量後還歸於民,皇商按市價拍賣給商賈。
限制藩王的供給,由戶部統一徹查藩王田產,超出部分全部交還給當地。
……
這是繼一條鞭法之後,針對宗室與外戚制定的最嚴厲法規,用林文沛的話來說,就是把宗室與外戚的根給刨了。
隨著夏、張兩家倒台,錦衣衛從京師到邊鎮,從十四衛所到南鎮撫司,全部重新洗牌,一時之間,陸炳的名字如日中天。
拖延許久的順天府與五城兵馬司的賄賂案,隨著夏、張兩家的案子落幕,也同時結清了。
立秋這天,西市共斬首1500人。
陸炳親自監斬。
當夜,行刑的三名儈子手回到家中都虛脫了,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砍掉幾百顆頭顱的。
隻依稀記得,陸大人的煞氣比那一千多顆人頭還要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