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明遠讓大家休息了片刻後,才開始核實西府主院有可能目睹大夫人被害場景的人都有哪些。
去掉當天不在主院內或在大老爺書房之外的區域當值的,再去掉在大老爺書房附近活動但有旁人證詞佐證的,已經沒有幾人剩下了。
再三核對之後,盧明遠和胥琰選出了三個可疑的人選。
第一個人名叫長順,是大老爺的小廝,一直貼身服侍大老爺。之所以把他選出來,是因為他的供詞中有不少前後矛盾的地方。
他一會兒說自己的職責就是貼身服侍大老爺,需要寸步不離,大老爺有什麽需求第一時間就會找他。
一會兒又說,他得聽從管家的安排,忙前忙後。大夫人去找大老爺的時候,他剛好被叫去做別的事了,沒看到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管家的證言中並未提及他曾在案發之前安排長順做什麽事。相反,管家說他在那段時間一直忙著清查西府的庫房。
這是因為簡郡王殿下到了彭城郡後發布指令,要求郡內各縣籌集糧草運往北境,來供養邊軍讓他們跟北漠大軍作戰。
郡守府除了清查官府的庫房外,還請求郡中的世家大族群策群力,也貢獻一份力量。彭城劉氏為了支持劉郡丞的工作,便主動清查族內的府庫。當時管家為這事兒忙得腳不沾地,哪有功夫去找大老爺身邊的小廝來辦事。
所以,長順的供詞很明顯站不住腳。那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問題上撒謊就很可疑了。
盧明遠他們選出的第二個人是個叫珠兒侍女。
這個珠兒的身世很奇怪。據其他下人說,她並不是家生子,而是大老爺前些年從外面帶進來的。
那時候珠兒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小丫頭。劉氏族人便猜測她或許跟那劉大年一樣,是大老爺在外面惹下的風流債。
就連大夫人都以為珠兒是大老爺的私生女,因為此事跟大老爺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不過,看到珠兒一副骨瘦如柴、怯生生的模樣,又想到她是個女孩,再怎麽也不可能對自己的兒女造成什麽影響,大夫人便準備捏著鼻子認下了。
了不起當個阿貓阿狗養著,待她日後長大了,隨便置辦一副嫁妝打扮出去得了。
結果誰也沒想到,大老爺死活不承認這珠兒是他的女兒。他既不同意大夫人把珠兒當庶女養,也不願意把她隨便交給哪個下人來管。
最後,大老爺找來主院的管家,讓珠兒認他為義父。讓管家親自調教了珠兒一段時間後,就把她調到身邊侍奉自己。
除了大老爺本人,沒人能想明白他這般舉動到底是為何。大夫人覺得眼不見心不煩,一個小丫頭而已翻不起什麽風浪來,就隨大老爺去了。她都不管,其他人更沒有管的立場了。
珠兒就這樣在大老爺身邊一直服侍,直到長成如今這樣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大老爺這幾日臥病在床,都是珠兒守在一旁給他喂水喂藥,翻身護理。
盧明遠和胥琰昨日是二老太爺去看望大老爺時,那個在大老爺床邊服侍的侍女就是珠兒。
珠兒年歲漸長後,她的容貌也由一開始稚嫩變得風姿綽約起來。大夫人每次看到她在大老爺跟前忙來忙去就十分不快,一直想把她調到其他地方當值。
但每次提及此事,大老爺都會以習慣了珠兒的服侍為由拒絕大夫人。兩人為此還吵了不少次架。
更令人奇怪的是,大老爺這個色中餓鬼始終沒有對珠兒下毒手。這又不禁讓人忍不住懷疑,當年大老爺否認珠兒是他的私生女是不是障眼法,目的就是為了讓珠兒避免重蹈劉大年的覆轍。
不管怎樣,珠兒在大老爺這裡一直安安靜靜地生活著。她跟小廝長順一起,一個負責大老爺在府內的生活起居,一個負責大老爺在外的日常交際。
大夫人那日到前院找大老爺議事時被害,一直在前院做事的珠兒沒道理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
雖然珠兒的供詞中說,她在案發之時離開了前院,去後院取大老爺浣洗好的衣物。
但後院負責浣洗的下人的回答中,完全不曾提到珠兒去找過他們的事情。所以珠兒也很可疑。
盧明遠等人盤出的第三人身份更加特殊。他就是彭城劉氏的西府二老爺。
二老爺是胥琰指明要問的,因為他並不是西府主院之人。
只是,胥琰覺得大老爺夫婦出事,獲利最大的就是二老爺。從這個角度講,二老爺的嫌疑才是最大的。而且他還跟那些隱血閣刺客有過直接接觸,嫌疑更大。
盧明遠也覺得胥琰的判斷是正確的,便吩咐修林親自去找二老爺問話。
據修林說,二老爺在被問話時,因為覺得被冒犯,態度非常不好。好在他最終還是配合修林把大部分的問題都回答了。
二老爺說大夫人被害的時候,他並未在主院,而是在自己家中歇息。這點他的小廝可以為他作證。
大夫人出事後,主院裡的下人們又喊又叫的,他在自己家都聽到了。便從家裡出來到主院看看發生了什麽事。這才知道大夫人突然發病死了。
二老爺接著就協助六神無主的大老爺處理大夫人的喪事。沒想到,沒過多久,大老爺也因為悲慟過度倒下了。
二老爺只能留在主院,一邊派人去請大夫為大老爺看病去,一邊忙活著為大夫人治喪。
二老爺說的這些基本上都是實情。唯獨在一件事上他似乎做了隱瞞。
那就是在案發當時他身處的位置,並非自己家中,而是西府主院。
二老爺一家住的延慶苑與西府主院比鄰。在主院的西北角有一條小道,穿過小道盡頭的那扇門就能直接到達延慶苑。
走這條小道的一般都是兩家的下人,這樣傳遞消息、東西什麽的,比繞一大圈走正門更方便些。主子們出入都有馬車、轎子,自然看不上這種犄角旮旯裡的小道,所以很少從這裡走。
不過,有主院的下人供述,大夫人出事之前,他曾看到二老爺孤身一人從那扇小門進來,沿著小道一路避開人群走到大老爺所在的前院去了。
這就說明,大夫人去前院找大老爺的時候,二老爺很可能也在場。那他編造謊言,說他那時在自家歇息,就很值得琢磨了。
選出最有嫌疑的三人之後,盧明遠吩咐修林和徐樂分別去把長順和珠兒先帶了過來。
很快,修林就像拎隻小雞一樣把長順扔到了盧明遠等人的面前。
長順匍匐在地上,都不敢抬頭正眼瞧盧明遠這些貴人。他心裡不停地打鼓,身子都在忍不住顫抖。
盧明遠溫聲道:“你叫長順對吧?不用害怕,本官命人帶你過來不過是問幾個問題罷了。你站起來回話便是。”
長順聞言,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大家這才看清他的樣貌。個子不高,相貌平平,屬於丟到人堆裡就再難找到的那種人。看上去倒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但從他那眼珠不停滴溜溜地轉的一雙眼睛就能看出,此人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忠厚老實。
這個時候,徐樂也帶著珠兒回來了。
這個珠兒倒是一點兒也不怯場, 大大方方地跟盧明遠等人行了禮後,還說了句:“貴人們要問什麽便問吧,奴家必定知無不言。大老爺那裡離不開奴家的服侍,奴家得盡快回去。”
一如那些主院下人所言,珠兒的確是個清純貌美的少女。她身形纖細高挑,一雙清澈的明眸極為惹人眼。怪不得大夫人屢次三番想把她從大老爺身邊弄走。
能在盧明遠和胥琰這樣位高權重的人面前保持鎮定自若的樣子,這個珠兒恐怕還真不是什麽普通的侍女。
盧明遠決定滿足珠兒的請求,便讓修林把長順帶下去,先跟珠兒過過招。
他盯著珠兒的眼睛說:“珠兒,你說大夫人在大老爺那裡出事的時候,你並不在場,而是去了後院取大老爺的衣服。但浣衣娘卻說她自始至終沒見過你。對此,你如何解釋?”
珠兒不慌不忙地回道:“那是奴家記錯了。很多衣服大老爺穿過一次後覺得不喜,就讓奴家扔了。奴家那日不是去取浣洗好的衣服,而是去針線房,取為大老爺新做的衣服。”
“哦?是嗎?”盧明遠從那遝供詞中抽出一張來展示給珠兒看,“這是針線房繡女的供詞,裡面可沒有提到你去她們那裡取衣服的事。”
盧明遠一拍桌案,怒喝道:“珠兒!在本官面前還敢巧言令色,謊話連篇,你真當本官是你幾句話就能糊弄過去的庸碌之輩?還不從實招來!”
珠兒沒想到盧明遠準備得這麽充分,直接拆穿了她的謊言。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站在盧明遠右後側的流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