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兩個兒子剛在官場站穩腳跟,若是因為此事受到牽連,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在得知當年之事大老爺並沒有直接參與後,大夫人當機立斷地表示,簡郡王和定國公最好沒有順著劉大年這條線查到他們彭城劉氏,一旦他們懷疑上彭城劉氏,就讓大老爺大義滅親,把二老爺告發出來。
就說二老爺為了爭奪繼承權,討好族中長輩,私自與劉大年勾結做了不該做的事。族中商討過後,決定將二老爺除族,並設法補償那些被二老爺蒙騙,失去土地房產的百姓們。
大老爺一開始顧念兄弟之情,並不同意大夫人說的大義滅親的辦法。再說,當年大夫人為了打壓二老爺,硬是把二老爺安排的設法侵吞受災百姓田產的屬下,換成了大老爺手下的一個管事。真算起來,大老爺因為她這番舉動也逃不了乾系了。
但大夫人卻對此不以為然。她覺得就算坐實了大老爺暗中運作侵吞百姓田產的罪名,也可以拿出大筆銀錢來收買那些百姓,能用錢擺平的事就都不是事。
大夫人更是對大老爺跟二老爺的兄弟之情嗤之以鼻。嘲諷大老爺,說二老爺若是估計與他的兄弟之情就不是一年到頭不停地在二老太爺跟前唧唧歪歪地爭權奪勢了。她還毫不留情面地告訴大老爺,若不是有她這個洛州袁氏女做妻子,他怕是早被二老爺從西府主院趕出去了。
大老爺被大夫人批得灰頭土臉,很是狼狽。不過,轉念想想,大夫人說的這些也不無道理。最後,大老爺還是自私心作祟,同意了大夫人的提議。
管家在聽完大夫人夫婦說的這些驚天秘密後,被嚇得魂不守舍。他回到自己住處一個人枯坐了半天才緩了過來。
之後,管家就迫不及待地跟二老爺匯報了此事。因為他很清楚,事情一旦按大夫人設計的走向那樣發展,二老爺就完了,就再也沒有翻身的余地了。
管家很清楚,他的妻兒如果沒了二老爺做靠山,她們的生活絕對會異常艱難。所以二老爺不能倒下。
二老爺聽完管家的稟報後,忍不住當場破口大罵。罵大夫人最毒婦人心,也罵大老爺毫無主見,是個窩囊廢。
等情緒平複後,二老爺便讓管家放心,說他自有安排。他還吩咐管家繼續時刻關注大老爺夫婦的一舉一動,隨時向他稟告。
大夫人出事那天,二老爺從主院西北角的那扇小門偷偷進入到主院,找上了管家。他讓管家想辦法引大夫人去大老爺那裡,並支開服侍他們的小廝侍女。
管家聽從二老爺的吩咐,跑去跟大夫人說,大老爺請她到前院去有事相商。
他知道大夫人信不過**熏心的大老爺,擔心自己身邊的侍女被大老爺糟蹋,所以每次去前院都只會帶上陪嫁嬤嬤,最多再帶上一個侍女。就提前尋了個由頭,支開了大夫人身邊比較得力的嬤嬤和侍女。
大夫人不疑有他,便隻帶了一個經驗不足的侍女寒露去了前院。
大夫人前腳進了前院,管家後腳就借口清點庫房需要人手,跟著她去大老爺那裡把小廝長順喊走了。他在那兒沒看到總是圍著大老爺轉的侍女珠兒,還松了一口氣,要不然還得想法子把珠兒弄走。
支開大夫人身邊的寒露倒也簡單。管家拿出提前準備的好茶獻給大夫人夫婦,說那茶是他偶然從胡商那裡發現的域外奇茶,拿來給兩位主子嘗嘗鮮,正好可以邊喝茶便議事。只不過,這茶得用無根水泡,才能顯其本真味道。
大夫人聽完之後很是好奇這域外奇茶是怎麽個味道,於是她就吩咐寒露去隨管家一起去庫房取無根水。
如此一來,大老爺夫婦身邊再無其他下人,管家也算完成了二老爺交給他的任務。
管家是萬萬沒想到,這之後就接連發生了大夫人病歿,大老爺病倒這兩樁事。他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這一切都是二老爺的手筆。
二老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一擊斃命,狠辣無比。管家自從得知大老爺夫婦的慘狀後就一直提心吊膽,可他已經上了二老爺的賊船,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所以,接下來管家一直盡心盡力地幫二老爺給大夫人治喪,為大老爺看病。
如果沒有盧明遠這幫人突然闖入的話,二老爺這次憑借為兄嫂之事親力親為的表現,必定會得到劉氏族中上至族老下至族人的一致認可。那他將已成廢人的大老爺取而代之,成為西府主院的主人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管家自認為他為二老爺立了這麽大的功勞,怎麽也得獲得更多的賞賜和權勢。
但很可惜,盧明遠的強勢施壓以及寒露的以死明志,戳破了二老爺精心營造的大夫人意外身亡的假象。
對於寒露突然跳出來大喊大夫人是被人害死,還撞棺自盡這件事,管家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他非常確認寒露是絕對沒有可能回到前院,親眼目睹大夫人被害的景象的。因為庫房裡根本沒有什麽無根水,他隨便指了方位讓寒露去找。寒露怎麽可能找得到本就不存在的東西呢?她沒有找到無根水又如何會回去跟大夫人複命呢?
那寒露為什麽莫名其妙地跳出來生事,非得當著盧明遠這些貴人的面說什麽大夫人是為人所害?
盧明遠自然不會告訴管家,是徐歡找到寒露,告訴她大夫人是被人害死的。如果她想要為大夫人申冤,同時洗脫自己身上背負的護主不力的罵名,保全她們一家人的性命,就要當著新京來的貴人的面當眾指控大夫人並非病死,而是遇害。
盧明遠一開始還想不通寒露為何非得要撞棺自盡。在聽了管家的供述後他就明白了,寒露確實沒看到大夫人是怎麽死的。只要她還活著,就免不了被盤問,到時候若是露出馬腳,反而對查清大夫人的真實死因不利。
只有她死了,哪怕只是賠上一個奴婢的賤命,那也是一條人命。這樣才有足夠的份量壓著劉氏之人,讓他們不得不松口去查證大夫人死亡的真相。
寒露只有這樣死了,才能落得一個忠心為主的好名聲。作為大夫人的陪房,她們一家才有機會不被大夫人的娘家人在盛怒之下,拉去給大夫人陪葬。
想明白這些,盧明遠在心中唏噓不已。這就是命不由己的奴仆為了家人能夠活命,所做出的最慘烈的抗爭。而他又何嘗不是逼著寒露做出死亡抉擇的幫凶之一?
盧明遠忍不住自省,他或許與那些不把奴仆甚至普通百姓當人看,隨意踐踏他們生命的權貴們沒什麽兩樣。
他打著為大齊好、為百姓好的旗號做事的時候,他高高在上的姿態和生殺予奪的權勢可能在不經意間就傷害到了踮起腳也夠不著一片青天的普通百姓。
他突然有些理解為什麽每次他興致勃勃地講他要率領千軍萬馬踏破北漠山河的雄心壯志時,祖父都會摸著他的頭告誡他要記得以武止戈,打仗的目的是為了守護,而非是為了毀滅他人的家園。為將帥者,做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乎成千上萬人的生死,成千上萬戶家庭的悲歡。
權勢越大,動用它的時候造成的影響就會越大。盧明遠在離開新京的這幾日裡逐漸嘗到了大權在握的甜頭,也第一次意識到權勢可怕的負面影響。
盧明遠的思緒發散得越來越遠,連跪在地上供述案情的管家都發現了他的走神。
管家不知道盧明遠是不是在想怎麽處置他,生怕這個年輕氣盛又能在郡城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一句話就把他們全家置於死地,便試探地提醒盧明遠:“盧大人,國公爺!小人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得一清二楚了,絕無半點隱瞞。看在小人這麽配合的份兒上,您能不能高抬貴手,放過小人全家一馬?”
盧明遠飄遠的思緒被管家的請求拉了回來,他輕咳了一聲後,沉著臉回道:“你背主棄義、為虎作倀,間接導致大老爺夫婦的悲劇,還惡意干擾本官查案。若不是看在你願意老實交待的份上,本官早賞你幾十板子了。現在還有臉在這兒請求本官放你一馬。不如你去問問袁家人,看看他們是不是願意放你一馬?”
管家一聽這話就急了,一臉哀求地看著盧明遠:“大人,您說過只要小人如實供述,就從輕發落的啊。”
“沒錯,本官是這麽說過。等所有事情查清,到時候定罪的時候自然會對你酌情處理。眼下你的證詞還需進一步查證,先老老實實地呆著吧。沒有本官的命令,哪也不許去!”
盧明遠說完這番話,就讓修林把管家帶下去找個空房間關了起來。與此同時,他還讓修山把二老爺給帶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