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二老太爺:“父親,您?”
“孽障,還不跪下!”
二老太爺把二老爺拽倒在地,然後對著盧明遠拱拱手道:“盧大人明察秋毫,幫我彭城劉氏揪出來這麽一個不孝不悌的敗類,老朽敬謝。”
緊接著,他指了指二老爺,繼續說:“我這一生就隻得兩子,如今年過古稀,大兒子成了四肢癱瘓、口不能言的廢人,這二兒子又犯了如此大罪。真不知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啊!
盧大人,不管我兒犯下怎樣的大錯,他終究都是老朽的兒子。還請您看在我這鰥寡老人的份上,能對他從輕發落。”
盧明遠搖了搖頭:“二老太爺,該如何給二老爺定罪,能不能對他從輕發落,可不是由著本官來定的。這得看我大齊律法如何規定,看苦主,也就是大夫人娘家人願不願意寬恕啊。”
二老爺一聽這話,立刻爬到了袁牧的身邊,一把抱住袁牧的小腿,聲淚俱下道:“袁家弟弟,你隨大嫂在我們劉氏生活的那段時日裡,我可待你不薄啊。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第一時間尋來送你。
我是被隱血閣那幫惡人給蒙騙了,他們說不會殃及性命,我這才同意讓他們出手的。
我就是想讓兄嫂躺上幾天,我能趁機在父親、族老面前好好表現,讓他們多認可我。從沒想過要害他們的性命啊!
你也聽到了,盧大人說只要你肯松口,就能對我從輕發落。
你看在我此前對你不錯,看在我們劉、袁兩族交好這麽多年的份兒上,就幫幫忙好嗎?”
袁牧任由二老爺抱著他的腿,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看二老爺表演。他的內心非但沒有任何觸動,反而對二老爺恨意更深。
等二老爺演完,袁牧面無表情地把他踢開,冷聲道:“我才不管什麽往日交情,什麽家族情面。你既然動了傷害我長姐的心思,讓她死於非命,在我這兒就是罪該萬死。想讓我寬恕你,門都沒有!”
然後,袁牧看向盧明遠,說:“多謝盧大人抓到謀害家姐的真凶,讓她能在九泉之下安息。我包括我們洛州袁氏都絕對不會原諒二老爺,請盧大人對他依律懲處。”
盧明遠衝袁牧點了點頭,而後用頗為無奈的語氣對二老太爺說:“二老太爺,你也看到了。苦主不肯松口,本官也沒辦法。
至於給二老爺定罪之事,本官覺得還為時尚早。畢竟那些跟二老爺暗中來往的隱血閣殺手還沒抓捕歸案不是?
不如你勸一下二老爺,讓他老實交待那些殺手的下落。若能幫著本官抓到那些人,他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二老太爺沒想到盧明遠竟然得寸進尺,逼他放棄了親兒子不說,還要讓他再把隱血閣也給得罪了。
如今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們彭城劉氏還有很多地方要仰仗隱血閣的支持,絕不能任由盧明遠破壞他們之間的關系。
所以,二老太爺對盧明遠的建議置若罔聞,不發一言。
二老爺也跟二老太爺是一樣的想法。所以乾脆自己跳出來說:“盧大人,那些隱血閣殺手本就來無影去無蹤的,他們在完成我交代給他們的任務後,拿了賞銀就直接消失了。現在,說不定人都已經不在彭城郡城裡了。我就算想戴罪立功,也無濟於事啊!”
“哦?是嗎?若是本官派人在你們劉府找到了那些殺手的蹤跡,你又當如何?二老爺,你如今已經自身難保了,難道還想著給那些惡徒打掩護?”
盧明遠這話說得好像他已經掌握了隱血閣殺手在劉府的藏身之處。二老爺忍不住擔憂地看向他父親。
二老太爺卻還是一副淡定自如的樣子。他在察覺到二老爺的擔憂的視線後,還悄悄給二老爺比了個讓他安心的手勢。
二老爺這才放下心來,進而反應過來,盧明遠剛才說的那些話不過是詐他罷了。
盧明遠的確是故意讓二老爺以為他已經找到了隱血閣殺手的藏身之處,他這麽做就是為了看看二老太爺父子聽到這個消息後的態度。
二老爺那個詢問的眼神和二老太爺回復他的手勢雖然都很隱晦,但還是被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的盧明遠看到了。
從這裡就能看出,二老太爺才是主導劉氏與隱血閣殺手合作的話事人。此外,要麽那些人的藏身之處分外隱蔽,很難被外人找到,要麽他們已經通過某些手段,比如後山之上的密道逃離。只有這樣,二老太爺才會那麽篤定地告訴二老爺不用擔心他們會被抓到。
二老爺接收到二老太爺傳遞的信息後,心裡踏實多了。只要隱血閣的殺手沒有在劉府被抓到,那盧明遠所謂的人證物證就存在瑕疵。
只要他挺過今日這一關,此後就有機會直接反水,給盧明遠扣上一頂信口雌黃、誣陷忠良的帽子,到時候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所以,二老爺頗有些有恃無恐道:“盧大人,我說的話句句屬實,絕無半點虛言。你若不信,也可派人在我劉府上下搜尋。只不過,我覺得最後很可能一無所獲。”
盧明遠一臉可惜地看著二老爺:“二老爺,本官好心給你機會,你怎麽不願意珍惜呢?既然如此,本官也沒什麽好跟你說的了。你先在本官這兒待著吧,等本官抓到那些隱血閣殺手,再一起處置你們。”
接著,盧明遠又對二老太爺和袁牧說:“大夫人一案暫告一個段落。本官接下來要集中精力抓捕那些殺手歸案,二位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就請回吧。”
二老太爺自知這會兒想要把二老爺從盧明遠手裡解救出來並不現實,所以十分乾脆地告辭離開了。
而袁牧則在二老太爺走後對盧明遠再三感謝,得到盧明遠一定盡快緝拿隱血閣之人歸案的承諾後才滿意離開。
他們走後,盧明遠吩咐修山把二老爺也弄下去單獨關了起來。
跟二老爺他們唇槍舌戰了半天,這會兒盧明遠終於得閑,坐下來喝口茶水歇歇。
不過,他剛端起茶杯,流蘇就面色不善地問他:“盧大人,管家此前已經供述,彭城劉氏是製造嘉和元年那場洪災的幕後黑手之一,二老爺也參與其中。他之所以謀害大老爺夫婦就是因為擔心他們把罪責全都推到他一人身上。你剛才為何不將此事也揭露出來?
有管家這個人證在,哪裡還需要比對什麽脖頸上的印記來證實二老爺跟隱血閣之間勾結?
您難道忘了?我們只是借助大夫人之死在劉府打開局面,真正要做的還是查清當年的洪災案。如今洪災案的大半已經浮出水面,您為何卻閉口不提?”
流蘇上一次表現得這麽咄咄逼人,還是那晚在睢陽郡守府身份未暴露的時候。從蕭均衡揭開了她鸞台內衛的身份後,流蘇無論是面對蕭均衡還是盧明遠,都始終保持著應有的敬重。
盧明遠也能理解流蘇為何這麽激烈地質問他。換做是他自己,在查了十余年的案子終於有了實質性的進展後,也會希望盡快查清所有的真相。
不過,盧明遠在何時揭露洪災案這件事上有他自己的考量。至少他不覺得當下是揭露此案的好時機。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十分真誠地看著流蘇,跟她解釋道:“流蘇姑娘,管家所言的確證實了我們此前的一些推測。可他畢竟是道聽途說,很多更為詳細的細節他並不清楚。
就比如靖寧候府不惜製造洪災也要遮掩的到底是什麽?劉大年跟大老爺說只需毀壞一條河堤即可,為何最後卻接連破壞多條河堤,讓整個彭城郡都變成一片澤國?
還有,彭城劉氏一族中參與其中的只有二老太爺和二老爺嗎?與彭城劉氏關系密切的隱血閣是不是也在洪災案中摻了一腳?
這些問題的答案我們如今都不清楚。再者說,在大夫人一案上,我們抓了二老爺,已經算是跟彭城劉氏撕破了臉皮。但這至多只是懲治了他們族中的一個敗類而已。
可如果把洪災案也放到明面上來說,那就等於給彭城劉氏蓋上一頂滅族大罪的帽子,勢必會引起劉氏一族的激烈應對。
如今,青州被反賊竊取,徐州也岌岌可危。朝廷的威懾力在徐州、在彭城郡都大大降低。我們現在在人家的地盤上,實力並不佔優。還是小心行事更為穩妥。”
盧明遠的這番解釋完全說服了流蘇。她這兩日不停地跟郡城內的鸞台內衛聯系,掌握的信息比在場其他人都多。她很清楚如今彭城郡乃至整個徐州的局勢比盧明遠說的還要糟糕。
因此,流蘇很快冷靜下來,跟盧明遠致歉:“對不起,盧大人,是我關心則亂了。您比我更能顧全大局,流蘇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