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氣得臉色鐵青,一時都想不起自己要說什麽了。
金風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暗暗歎氣。他早就勸過少爺不要學那些整日價鬥嘴玩笑的小姐們說話的風格。可他家少爺就是不聽,時間長了,都快成習慣了。後來他自己想改也難了。因為這一張一開口就夾槍帶棒的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往日裡,金賀雲身份尊貴,官位也高,他陰陽怪氣地諷刺別人,別人也不敢還嘴。
就怕遇到盧明遠這樣的,身份地位高不說,還性子耿直,有啥說啥。金賀雲被嗆得說不出話來也實屬正常。
金賀雲緩了一會兒,重整旗鼓道:“盧小公爺,你在劉府也待了兩天,之所以急匆匆地從那裡帶人跑出來,應該也是察覺到彭城劉氏的不對勁之處了吧?”
盧明遠點了點頭,若不是胥琰提醒的及時,他們都不一定能反應過來。
金賀雲看到他認同,便繼續道:“彭城劉氏這些年暗地裡各種小動作就一直就沒停過。他們跟小二爺那些宗親背地裡沒少做交易,跟當朝權貴如靖寧侯府也勾連不斷。
最近這段時間,因為北境的戰事,青州的叛亂,大齊內憂外患。彭城劉氏也越來越不安分。
我的人查到他們這段時間一直在暗中囤積糧草。與此同時,他們還不停地籌集人馬,甚至把手伸進了郡兵之中。
彭城劉氏所做的這些舉動可以說是狼子野心,展露無疑。
而你們卻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一頭闖了進去。不僅如此,還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說實在的,你們查什麽大夫人之死的案子倒也沒什麽。這些雖然會讓彭城劉氏臉上難看些,但並不會讓他們傷筋動骨。
但你們自己知道,彭城劉氏的人怕是也清楚,你們之所以去劉府,完全是衝著嘉和元年的那場洪災去的。
這種事一旦被揭露出來,對彭城劉氏來說將會是巨大的打擊。不說朝廷的處置,光是群情激奮的彭城百姓都夠他們受的。那樣的話,他們還怎麽去圖謀大事。
所以他們才不得不加快行動的計劃。郡主殿下和南越王世子殿下遇刺就是他們的手筆。而且,我估摸著,簡郡王殿下那裡說不定也有他們的人摻了一腳。”
“所以你的意思是彭城劉氏已經投靠了青州的反賊?他們好歹也是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大族,怎麽會如此輕易地把家族的命運壓在這種風險極高的事上?”
自己就出身於世家,回到京城後又跟不少世家子弟打過交道的盧明遠,太清楚這些動輒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大族的德性了。
世家大族扎根一郡甚至一州成百上千年,姻親故舊無數,歷代人才輩出。只要不涉及到家族的根本利益,他們大多並不會在意龍椅上的皇帝是誰。
像彭城劉氏這樣野心勃勃,不惜壓上全族族人的性命,去參與一場結局未定的皇權之爭的世家絕對少之又少。
盧明遠此前還在劉府之中的時候就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如今他依然沒有想出合理的解釋。
好在金賀雲並沒有讓他的不解繼續持續下去。
金賀雲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而後才對盧明遠回道:“現在判斷彭城劉氏是不是投靠了青州還為時尚早。至於他們身為百年世家,為何要冒著族滅的風險摻和進造反的事。答案很簡單,他們做了不該做的事,自知大齊朝廷絕不會放過他們。造反的話他們還能有一線生機,不然就只能坐等抄家滅族。”
“不該做的事?”盧明遠好奇道,“是洪災案嗎?不過,就算罪名坐實,彭城劉氏只要推出一些替死鬼不就能逃脫了?這些都是世家大族最基本的做法。沒道理到抄家滅族的份兒上啊!”
“自然不可能只有這麽簡單。”金賀雲嗤笑一聲,“彭城劉氏做的事遠不止這些,洪災案只是冰山一角罷了。跟隱血閣這種窮凶極惡的江湖勢力勾連上百年,他們的膽子可比一般的世家大族大得多。
光我查到的,就有數宗足以滅他們三族的大罪。你以為我窩在這小小彭城,領著手底下這數千郡兵是為了什麽?就是為了做足準備好將彭城劉氏這個毒瘤連根拔起。
不過,我的人探查彭城劉氏的罪行的時候,不小心漏了行藏,被對方察覺到了。
彭城劉氏雖然並不確定背後之人是我,但他們至少已經知道大齊朝廷早已盯上了他們。
所以,對於造反一事他們早有準備。這些年來,也沒少借助隱血閣的力量在大齊上下煽風點火,興風作浪。為的就是讓大齊亂起來,這樣他們才又可乘之機。”
“原來如此。”盧明遠這才明白彭城劉氏如今舉動近乎癲狂的原因,但還有一點他不明白,“既然你們已經掌握了彭城劉氏的罪證,為何遲遲不肯動手,任由他們繼續為所欲為?”
這個問題金賀雲也無法回答,他無奈地搖頭:“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對彭城劉氏動不動手可不是我能決定的。”
扯上了當今皇帝,盧明遠自是不敢再繼續問下去。
他索性換個方向問:“你剛才說到了洪災案,也知道我們在查洪災案。那你對洪災案到底都知道些什麽?靖寧候府想要借助洪災掩蓋什麽?彭城劉氏在這裡面除了想要借助洪災吞沒百姓田產外,還有沒有什麽別的謀算?”
“盧小公爺,你這是把我當成消息鋪子了啊?”金賀雲不滿道,“洪災案可是皇帝陛下給你和簡郡王殿下出的考驗。怎麽?想從我這裡走捷徑?我要是什麽都說了,落不到什麽好處不說,說不定到皇帝陛下那裡還要吃掛落。這種傻事我可不乾!”
聽金賀雲這話音,他應該知道得比流蘇還多。盧明遠哪裡願意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便厚著臉皮說:“金都尉,您這就想岔了。要知道,此一時彼一時。皇帝陛下一開始可能的確是想拿著洪災案來考驗我和簡郡王殿下,讓我們盡快成長起來。
但如今,從我們離開新京開始,無論是大齊還是北漠,朝堂上下都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於我和簡郡王殿下而言,最大的考驗已經不是洪災案了,而是怎麽才能阻止青州的叛賊向徐州進犯,穩住這一方安寧。
所以,你把洪災案的實情告訴我們,完全不會有任何影響。我們盡快了解此案,也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處置彭城劉氏和青州反賊上。
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金賀雲都被盧明遠給說樂了,他忍著笑意說:“我是真沒想到,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我還真有點兒被你給說動了。其實,有些內情馮勝知道得比我還清楚。只不過這個老狐狸嘴嚴的很,想來是不會跟你們透露半個字的。”
盧明遠立刻順竿上爬:“既然如此,那就有勞金都尉為我們解惑了。”
金賀雲摸著下巴想了片刻後,決定把他知道的都說出來。其實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真讓盧明遠他們一點點查,不知道還要耗費多少時間。
說起來,嘉和元年那場洪災的確是因靖寧候府而起。起因並不複雜,皇帝委派的監察禦史巡視到徐州的時候,接到匿名舉報,說是在彭城郡下轄的方縣境內,有人在深山之中偷偷采礦冶鐵。
要知道在大齊,只有官府才有開采礦產, 冶煉金銀銅鐵的權力。任何私自開采冶煉的行為都是明令禁止的。而且,如果不止冶鐵,同時還鍛造兵器的那話,那就是妥妥意圖謀反的罪名,抄家滅族也不為過。
監察禦史接到舉報後不敢有絲毫懈怠,立刻密報朝廷,同時派人根據舉報的線索前去方縣查探。
查探的結果一如舉報信中所言。在方縣的一處深山之中,確實有一批身份不明的人在暗中采礦冶煉。
確認舉報信的內容確有其事後,監察禦史毫不猶豫地動用了更多的人馬來追查幕後之人。
而與此同時,真正的幕後之人,也就是靖寧侯,在新京得知了他們在彭城郡內私采礦產、打造兵器的秘密被人發現的消息。
那個時候,當今皇帝剛剛改元不久,雖然接連數月不曾上朝,但他的威望仍舊很高。靖寧候府擔心他們的罪行被監察禦史查出,再被揭露到皇帝面前。
以當今皇帝一貫的行事作風,他們靖寧候府即便不倒台也會遭受重創。到時候,怕是宮裡的貴妃娘娘和七皇子也難以替他們開脫。
為了掩蓋罪行,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暗中除掉監察禦史。結果一查才知道,那名監察禦史出身世家王氏,還是王氏嫡系成員。除掉了他,說不定會引發王氏的報復。很可能逮不到狐狸還惹一身騷。
既然不能除掉監察禦史,那就只能盡可能抹除在方縣的罪證了。這個時候,靖寧候府的謀士在觀察了那處礦藏的地勢後,就提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引發山洪,一切都被洪水衝刷淹沒,可不就什麽罪證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