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到高呈帶人進來後,立刻停下來向他行禮道:“見過縣令大人!”
其中一個年長些的獄卒接著問了一句:“不知縣令大人到此有何吩咐?”
高呈轉頭看了一眼盧明遠,回道:“今日抓的那些犯人現在在哪裡?”
那年長獄卒指了指身後木架上的中年男子:“回大人,此人就是其中之一。”
盧明遠開口問道:“知道他是什麽身份嗎?”
“這……”那年長獄卒不知道盧明遠的身份,表情猶豫地看著高呈。
高呈冷著臉道:“這是定國公大人,他有問,你回答便是!”
那年長獄卒一聽這話便明白,問話的這位是縣令也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趕忙回道:“諸位大人,此人名叫田貴,他原是看守咱們縣城城門的官兵。他家就在城東的楊柳巷子裡,家裡除了一個瞎眼老娘和一個不到十歲娃娃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也不知道他腦子是發什麽昏,竟然敢跟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反賊扯上關系。如今倒好,自己陷進去,能不能活命還不知道。家裡那一老一小可如何是好啊!”
年長獄卒囉哩巴嗦說了一堆,讓高呈眉頭緊皺,怒斥他:“讓你說他是什麽出身,你說了便是。還說那些多余的廢話做什麽?”
嚇得那年長獄卒連連彎腰認錯。
“無妨!”盧明遠為那年長獄卒解圍道,“本官願意多知道些這些人的具體情況。”
然後,他指了指那被綁的田貴,對那年長獄卒說:“你把他口中的破布拿掉,本官有話問他。”
年長獄卒當即一把扯出了田貴口中的破布,把它扔到地上。他按著田貴的肩膀,對他說:“田老弟,貴人當面,有什麽話趁早說出來,你若能戴罪立功,說不定還能活。你那老娘和娃娃還能有條活路。”
田貴邊咳嗽,邊重重點頭:“說!我什麽都說!”
盧明遠等田貴緩過勁來,不再咳嗽後,才開口問他:“田貴是吧?你老老實實告訴本官,你是如何跟青州反賊聯系上的?”
田貴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後用急促的語氣回道:“大人,我是冤枉的!不僅是我,我們那一班十幾個兄弟都是冤枉的。我們根本沒有跟青州反賊打過交道!若不是縣尉大人派人來抓我們,我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青州反賊。”
田貴話音剛落,那年長獄卒就壓低聲音提醒他:“田老弟!你竟然敢在貴人面前反口喊冤,是不要命了嗎?”
田貴對年長獄卒的提醒置若罔聞,他接著對盧明遠說:“國公大人,我和我那一班弟兄一直以來都老實本分地看守城門。即便大家的日子不好過,也沒像其他人那樣從進出城的百姓那裡索要過路銀錢。
因為我們都世世代代住在這縣城之中,跟百姓們都是街裡街坊的,不敢也不會做那種事。
大家就想著安安分分地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從不敢做什麽出格的事。那勞什子青州反賊,我們就算知道有這種人也,也決計不敢接近的啊!請大人明察!”
在田貴說完這些後,盧明遠頗為玩味地看了高呈一眼,問他:“高縣令,能不能給本官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高呈尷尬一笑:“國公大人,您剛也聽說了,這個田貴是個老兵油子。他說這些話完全是心存僥幸,覺得您初來乍到不清楚情況,想要蒙騙您,好給自己開脫。您萬萬不可輕信於他啊!”
說完,他轉頭看向田貴,怒喝道:“田貴!我看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你做的那些事我們都查得一清二楚。不要妄想著能脫罪了。”
事關自己和兄弟們的生死,田貴這時候也顧不得上下尊卑了,他直接嗆聲道:“縣令大人,您倒是說清楚我們做了什麽事?犯了什麽罪?有何證據?國公大人看上去就年少有為,總不能只聽您幾句話就把勾結反賊這樣的大罪扣到我們頭上吧?”
“哎呦!我的田老弟,你就少說幾句吧!”那年長獄卒看到田貴居然敢直接跟縣令大人杠上,嚇得連連小聲勸阻他,“且不說國公大人會不會如你所願恕免你的罪行,就算他願意放過你,等貴人走了,你不還是要在縣令大人手底下討生活?到時候還能有你的好?你那老娘和娃娃還能活下去?聽老哥一聲勸,別再繼續強下去了!”
田貴盯著那年長獄卒看了一眼,沒有回話。他眼睛裡劃過的情緒太過複雜,讓人即便看到了也難以捉摸。
以盧明遠的內力,聽到年長獄卒對田貴勸說的這些話並不難。
仔細琢磨的話,不難發現年長獄卒看似在處處為田貴著想,可話裡話外盡顯拿田貴的老娘和孩子的命讓田貴就犯的威脅之意。
而田貴這裡卻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給自己和兄弟們掙一個清白。
盧明遠沉默片刻後,決定給田貴一個機會。他順著田貴反嗆高呈的那些話,對高呈說:“高縣令,既然田貴給本官戴了這麽高的帽子,我便不好隻認你們縣衙的說辭了。
不如這樣,就依田貴所言。你們把他和他的一眾弟兄到底做了什麽,與青州反賊怎麽扯上的關系這些當著我和他的面講清楚。若有證據,也拿過來讓我們查驗便是。這樣總能讓你口中的老兵油子閉嘴了吧?”
高呈皺了皺眉,不是很想答應盧明遠的要求。不過盧明遠的表情態度都很堅決,高呈沒有辦法,便讓縣尉李於澤出面來給盧明遠解答。
李於澤看起來比高呈還要年輕,他個子不算高,整個人精瘦無比,一雙凌厲的鷹眼是他這個人身上最大的亮點。
在那一眾跟在高呈後面的縣衙官員中,看上去精明強乾的李於澤顯得格外突出。
他聽到高呈的吩咐後,便站出來走到盧明遠身側,向盧明遠匯報他查到的一些情況。
據他所說,此前縣衙接到郡裡的指令清點糧食武器庫存,在發現糧庫、武庫被盜後,便是他在縣令大人的指示下,帶人開始調查此事。
後來簡郡王殿下來到沛縣,因為他們辦事不力懲治了他們一番。在那之後,他們就更加不敢懈怠,加派人手繼續調查。
然後,他們便從糧庫一路查到了城門處。那麽對庫存的糧食和武器被人偷運出城,勢必要經過沛縣縣城唯一的城門。
而當時負責看守城門的正是田貴那一班人馬。
一庫的糧食還有武器數量何其之多,必定需要大量的馬車運送。
而根據大齊律例,大齊境內所有城池,無論大小,皆設有專門的守城之兵。凡是出入城的行人貨物均需由守城之兵核驗身份,查檢是否有違禁之物。
運送大批的糧食出城尚且好說,畢竟也不是沒有糧商做過類似的舉動。但武器可不像糧食,是妥妥的違禁之物,一旦搜檢出來,勢必會被繳獲。
一整個武庫的武器在田貴這一班守城官兵的眼皮子底下出了城,這麽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只有一種可能,那邊是田貴等人被人收買,才對這些送出城的武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於澤順著這個邏輯讓人繼續往下查,果然查到了一些端倪。
李於澤手下的捕快從田貴的鄰居那裡得知,最近這段時間一向冷清得很的田家突然多了一夥來歷不明的人頻頻登門。
最關鍵的是,這些人經常摸黑而至,出入都避著左鄰右舍。
不過,就田家那不過一人高的矮院如何能擋得住鄰居們的好奇心,大家對這些都心知肚明。
還有那心大的鄰居在遇見田貴的瞎眼老娘後直接問她,田家這是來了什麽貴客,這麽神神秘秘的。只是,田貴的老娘啥都看不見,田貴有事也不會跟她說,她什麽也不知道。
倒是田貴的兒子,那個不滿十歲的娃娃說家裡來了陌生的叔叔,他們跟他阿爹說起什麽青州紅州的。每次他們來家裡,都會給他帶好吃的,所以他很喜歡他們過來。但他阿爹在他們離開後就很生氣,臉色壞壞的,很嚇人。他也不敢再盼著那些叔叔上門了。
李於澤聽完手下的匯報後,十分敏銳地抓住了青州這個字眼。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他當即下令增派人手盯住田家。然後便在昨夜等到了田貴露出的馬腳。
昨天夜裡,田貴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自家後院拿起鐵鍬吭哧吭哧地挖了起來。在挖出一個四尺見方的深坑出來後,從屋內拖出來一個看上去非常沉的木箱。
他十分費勁地把那木箱挪入坑中,然後用挖出的泥土覆蓋在上面,踩得嚴嚴實實。
在田貴做完這一切回屋睡覺後,接到消息趕來的李於澤帶著手下把他掩埋的地方挖開,將裡面的木箱抬出帶到遠處。砸開上面的銅鎖後,打開箱蓋,裡面赫然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金錠。
這樣一來,田貴被人收買的罪行算上坐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