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明遠笑著讚歎:“還得是阿琰,心細如塵,觀察細致入微,才能看到這些我們看不到的東西。”
胥琰搖搖頭:“這算不得什麽的。只要有心觀察,大家都能做到。”
“阿琰太謙虛了,這種才能可不是光靠有心就能練就的。”
“不說這些了。”胥琰趕緊轉移話題道,“既然高呈已經為我們搭好了戲台,咱們怎麽著也得配合著他把戲唱完才是。”
“也是!”盧明遠站起身來,“大家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去那個武館看看了。”
說完,他便走了出去,其余人緊隨其後,下到了慶雲樓的一樓。
正在跟帳房對帳的李伍其看到盧明遠他們下來後,立刻迎了上去,問:“國公大人和郡王殿下這是準備走了?”
“是啊!”盧明遠回道,“我們本來是為了去城中的武館問話的,路遇慶雲樓便進來用些吃食。如今酒足飯飽,自然要去做該做的事了。”
李伍其欠身道:“那在下就不留諸位了。諸位大人若是有需要可隨時派人過來,我們慶雲樓一定竭力配合。”
“好說!我們還要在這城中待上些時日,你們慶雲樓的飯菜頗和我的胃口,後面少不得要多多登門了。”
盧明遠此言一出,李伍其就聽出來盧明遠他們是準備留在城中跟高呈周旋了。他當即回道:“大人放心,我們慶雲樓隨時恭候。”
“來人,去把諸位大人的馬匹牽來!”
李伍其的手下很快把盧明遠等人的坐騎從後院牽了出來。這些馬的精神狀態很明顯要比剛進來的時候好上不少,應該是李伍其讓手下精心伺候過了。
盧明遠看到之後滿意地點點頭,對李伍其說:“李掌櫃真是思慮周全,連我們的馬匹都想到了。多謝!”
李伍其謙虛道:“這都是我們慶雲樓該做的,國公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盧明遠笑了笑,一隻手拽著馬背,乾脆利落地翻身上馬。然後拽住韁繩,調整馬頭,用腳輕輕一踢馬腹,胯下的馬兒就噠噠地跑了起來。其他人也紛紛上馬,沒一會兒就消失在慶雲樓的門前。
沛縣縣城不大,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之上騎馬走了沒多久,就來到了此前胥琰在慶雲樓上所指的那個地方。
走進一瞧,這裡果然是個武館。此時,這個武館也像其他的鋪子、宅院一樣,大門緊閉。
確認這裡是他們要找的地方後,修山直接上去敲門。
他敲了好幾下,始終無人回應。於是便加大力度,將門砸得哐哐響。
“誰啊?在外面敲什麽敲?作死呢?不知道縣令大人下令不許開門嗎?”
門內傳來了一個聽起來很不耐煩的聲音。
修山肅聲道:“定國公大人和寧安郡王殿下在此,還不速速開門!”
修山話音剛落,武館的大門就被匆匆打開。
一個隻穿了一身單薄的粗布短打的年輕男子著急忙慌地出來,結果一時沒注意到腳下,被門檻給絆了一下,直接跪倒在了盧明遠和胥琰的面前。
年輕男子疼得齜牙咧嘴,卻連頭也不敢抬,就地跪在那裡,結結巴巴地說:“小、小的不知貴、貴人駕臨,嘴上沒把門的,冒犯了貴人門,請貴人恕罪!請貴人恕罪!”
修山冷著一張臉說:“趕快起來,回去通報,讓此間的主人過來!”
“是!是!小的這就去!”
那年輕男子連滾帶爬地起身,然後以飛一般的速度往回跑去,好似這裡有豺狼虎豹一般,再多停留一刻就會沒了性命。
沒讓盧明遠他們等多久,武館的主人就帶著一眾子弟匆匆而至。
武館的主人是一個五十上下、頭髮花白的男人。雖然年紀已經很大了,但一身的精氣神卻十分旺盛。他腰板直挺,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頗有氣勢。在盧明遠看來,此人頗有一股大將風范,完全不比他在北境時看到的那些真正的邊軍將領差。很難想象一個縣城裡的小武館中竟然藏著這樣的人物。
武館主人身後一左一右各跟了兩名弟子。他的這些弟子就要年輕多了。一個個都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練家子。幾個人單單是站在那裡,就有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這個隱於普通百姓宅院之中的武館看起來似乎不簡單啊!
武館主人在修山跟他介紹了盧明遠和胥琰的身份後,第一時間給盧明遠行了一個軍中之禮。這讓盧明遠頗為好奇,便問起了他的身世經歷。
武館主人回答說,他姓洪名吉,是沛縣本地人。不過,他少時拜了一位遊俠為師,跟著師父走南闖北,一路到了北境涼州。
他們師徒二人在涼州遊歷時,正好遇上北漠南下攻齊,便毅然決然地決定投入邊軍,共抗北漠。只是,在軍中殺敵畢竟跟遊歷江湖有著天壤之別。洪吉還好,初入江湖,還未形成江湖人自由不羈的性子。但他師父就不行了,沒過多久就受不了軍中的束縛,選擇隻身離去。
洪吉此後便一個人待在邊軍之中逐漸成長為一個專業的軍人。他不停的上陣殺敵,也積累了不少軍功,甚至有幸進入到盧明遠祖父建立的盧家軍中。
可惜,在他前程一片大好的時候,他卻為營救被人陷害入獄的師父而私自出營,犯了軍中大忌。最後還是盧明遠的祖父出面為他說情,讓他以功抵罪,救了他的性命,但他也不能再繼續待在軍中。
在那之後,洪吉便和師父一起重新回到了流浪江湖的日子。不過,他們仍然留在北境,幫助那些普通的邊民抵擋南下搶掠的北漠匪徒。直到北漠徹底被大齊打敗,北境三州重回安寧,他們才繼續向南遊歷。
在洪吉三十而立的那年,他的師父撒手人寰。洪吉也歇了繼續闖蕩江湖的心思,回到了故土沛縣創建了這家洪氏武館,娶妻生子,教導徒弟,十幾年一晃而過。
不過,洪吉始終忘不了他在北境邊軍之中,與同袍一起奮勇殺敵的經歷。就連教導徒弟,也時不時會帶上軍中訓練的影子,以至於他的弟子比尋常的武館弟子看上去都要更加的凶神惡煞。
盧明遠沒想到在這裡還能碰上曾經與他祖父一起並肩作戰過的老邊軍,頓時便覺得十分親切。
而洪吉在知道盧明遠居然是他救命恩人的嫡孫之後,更是大喜過望。
洪吉直言,他在半年前得知了他最敬重的盧大帥竟然以通敵賣國的罪名被抄家流放,對於朝廷頒布的那些狗屁罪名他一條也不信。奈何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就算想為盧大帥申冤也沒有門路。這半年來他因為此事一直鬱鬱寡歡。
之前,聽到門房說門外站著個年紀輕輕的定國公,洪吉還以為朝廷把定國公的爵位給了什麽都不懂皇室貴胄,心有不忿便以軍禮待之。他本意是想諷刺來著,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定國公居然是恩人的孫子,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有了這層聯系,盧明遠再跟洪吉打交道就放松多了。他直接把田貴以及他從洪氏武館請拳師之事告訴了洪吉,問他真相到底是什麽。
洪吉稍稍猶豫了片刻便實話實說了。
他告訴盧明遠, 田貴前段時間的確神經兮兮地老覺得有人要害他一家,便從他們武館這裡請了幾個拳師每天去護衛他那瞎眼老娘和兒子。這原本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只是,剛剛縣衙來了人,跟武館傳了縣令大人的口信兒。
縣衙之人說,他走後可能會有兩個身份奇高地大人物帶人到武館問話。如果他們問到田貴之事,就一概推說不知道,沒聽說過。那縣衙的人還告訴洪吉,說之所以讓他們這麽說是為了他們好,縣令大人仁善,不願意看到洪氏武館牽扯進一些掉腦袋的禍事中。
洪吉哪裡聽不出這些話的畫外音呢?這很明顯就是在告誡他,如果敢違背縣令大人的命令,那他們洪氏武館之人是要掉腦袋的。
洪吉一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他深知什麽叫破家的縣令。他不願意惹事,便把大部分弟子都支走了,隻留下幾個他收養的孤兒跟在身邊,等著所謂的大人物的到來。
他原想著就按縣衙之人所說的那樣,無論被問到什麽,都推說不知情。只是萬萬沒想到,來的大人物居然是盧明遠。這可是恩人之後,他如何能行蒙騙之舉,那樣豈不是喪了良心!
有了洪吉這番話,盧明遠基本可以確認田貴等人是無辜的。田貴和他的那些弟兄,就是高呈用來把謀害簡郡王的罪名嫁禍到青州反賊身上的棋子。
雖然知道了高呈在背後所做的小動作,盧明遠還是決定暫時並不拆穿他。他告訴洪吉,如果他們走後縣衙之人來問,就告訴他們他是按照縣令的吩咐做的,那些大人物沒有發現破綻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