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是他也不知道這個中隱情啊!
顏重燾在得知建州軍在千鈞一發之際趕到朔州,挽狂瀾於既倒時的驚訝不比任何人低。他身為兵部尚書自然知道兵部並未發出調兵的指令,可這話真說出來,別說其他人,就連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總不能是建州軍將領私自帶兵增援朔州吧?這可是軍中大忌,大齊近些年來對所謂的“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這種情況的處罰越發嚴厲。但凡建州軍的將領有點腦子就不可能做出這樣的蠢事!
見顏重燾一直不曾回話,禦史台的一名監察禦史忍不住問道:“顏大人,洛大人之言可屬實?你們兵部難道真的違規逾製、私發軍令?”
這罪名可不小,若是落實他這尚書位子怕是坐不穩了。
顏重燾趕緊搖頭否認:“兩位大人說的哪裡話?我兵部向來循規蹈矩,按章辦事。只是,這建州出兵增援一事實屬稀奇,兵部並未發出軍令。至於這個中緣由,怕是得問問建州軍將領才知道了。”
洛瑾言對顏重燾的解釋不置可否,他繼續發問:“那顏大人可知率軍增援朔州的建州軍將領姓甚名誰,帶了多少兵,能否幫助天武城擋住北漠的下一輪攻擊?建州如今防務又由誰負責?”
“這……”顏重燾支支吾吾,這種事他哪裡知道。關鍵是那個從北境回來的信使將士也沒說清楚這些啊!
“哼!一問三不知,顏大人這兵部尚書做得還真是清閑!”
洛瑾言這話絲毫不留情面,聽得那些覺得顏重燾能力低下、屍位素餐的官員十分痛快。
被官階比他還低的官員如此嘲諷,顏重燾再怎麽能忍也變了臉色。可他也只是變了臉色,並未給洛瑾言扣上一頂不敬上官的帽子。
洛瑾言官兒是比他小,但誰讓他是五皇子妃的生父呢!顏重燾既然打定了主意爭一個從龍之功,就不會在局勢還未明朗的時候就貿然得罪兩位皇子中的任何一個。
乾元殿內的官員見顏重燾面對如此羞辱都能忍氣吞聲,也不知道是該鄙視他趨炎附勢的小人作風,還是敬佩他唾面自乾的忍辱負重。
顏重燾就納了悶了,這洛瑾言跟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他跟五皇子一系關系也不遠不近,這人怎麽就盯上他了呢?
顏重燾百思不得其解,洛瑾言則準備乘勝追擊。
就在此時,一直侍奉在韓競身側的樞密院知院事周厚德周大人出來解除了這場爭端。
他當眾宣稱讓建州軍增援朔州的調令是從樞密院發出,由於軍情緊急,在征得韓相爺的同意後便以密令的形式加急送往北境。故而並未經過兵部,也未來得及知會中書省和門下省。
周厚德這一番解釋解了顏重燾的圍,也解了在場官員心中的疑問。
鬧了半天,這事兒還是韓相爺的手筆。
那周厚德乃是韓相爺尚處於微末之時便收下的親傳弟子,盡得韓相爺的真傳,因此深受器重。他跟著韓相爺一路青雲直上,不惑之年便升至樞密院知院事這樣位高權重的職位。
與顏重燾這種厚顏攀附的官員不同,周厚德才是韓相爺真正的心腹臂膀。
眾官員不免想起此前顏重燾也傳達了韓相爺讓建州軍增援朔州的建議,但大家瞻前顧後一直拖著,遲遲未下決定。可能就是在那時,韓相爺便等不及讓周大人秘密下了調令。
如今看來,不得不對韓相爺的先見之明表示佩服。若沒有他這一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北境怕是已經在北漠鐵騎的鐵蹄之下淪陷了。
不過,與在場的其他官員不同,靖寧侯關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那便是前去朔州增援的軍隊果真是建州邊軍嗎?
那些文官不清楚北境三州邊防軍務的設置,但在北境經營數十年的靖寧侯不可能不知道。雖然他的勢力范圍也多集中在西北的涼州一帶,可他對建州軍還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建州相較於涼州和朔州離北漠王庭較遠,再加上山高水長,防守起來相對容易,所以防衛城和守軍的部署相較於其余兩州要弱上不少。承平二十年後這裡的防務更是糜爛得一塌糊塗。
每年到建州巡視的監察禦史都會跟朝廷奏請重整建州軍務,但一直沒得到重視。
這樣的邊軍能勉強守住建州就不錯了,怎麽可能還有余力去支援朔州?而且,他們在到達朔州後便迫使北漠大軍停止了進攻。
這些在靖寧侯來看無異於天方夜譚。
難道韓競手中還有其他兵力?靖寧侯心中驚疑不已,若這一猜測是真,那他們此前針對韓競所做的實力評估就全都不能作數了。
“周大人,韓相爺算無遺策令人佩服。只是,就像剛才洛大人問到的,這建州援軍的具體情況能否告知一二?也好讓在場的文武百官心裡有個底。”
周厚德面對靖寧侯的疑問也不含糊,大方回道:“諸位同僚心中有所疑問是情有可原,時至今日這些也算不得是什麽機密之事,過了幾日北境的消息傳回諸位自然便會知曉。
不過,既然靖寧侯問到了,那便提前告知諸位吧。
想必靖寧侯也有所疑問,北境三州中兵力最為羸弱的建州如何能抽出人手去增援朔州?
事實上,這所謂的建州援軍並非建州邊防軍,不過是借道建州到達朔州罷了。”
“原來如此!”靖寧侯的猜測得到印證,他心中一沉,繼續問道:“那不知這借道的援軍又是從何而來呢?為何不曾聽聞調兵的消息?”
周厚德微微一笑:“侯爺前段時間的精力怕是都在西北的軍務上,無暇顧及我大齊南方的兵力調動吧?”
周厚德這句話說得在場之人均會心一笑,誰人不知定國公府倒台後靖寧侯府就像鯊魚聞到血腥氣一樣,對西北邊軍勢力歸屬的爭奪毫不手軟。
不過靖寧侯乃是兵痞出身,才不會在意周厚德這中無傷大雅的諷刺,他繼續問自己關心的問題:“如此說來,那所謂的建州援軍是從南境調去的?只是,這一南一北相去何止千裡,如此長途跋涉,即便趕到了也都兵困馬乏,如何能威懾北漠鐵騎退兵?而且耗時必然甚久,怎麽可能如此及時地趕到北境朔州呢?”
這……
靖寧侯說的有道理啊!算起來,從達勒掀起戰事到如今也沒多長時間。朝廷派去北境探查情況的使團從新京到天武城都沒有幾日,這從南境調的兵怎麽就這麽快到了北境?
而且,也沒聽地方上的官員朋友說起過此事啊?乾元殿內的官員們也滿腦子都是疑問。
“靖寧侯不愧是當世名將,一語中的。不錯,我大齊幅員遼闊,北境與南境之隔更是上萬裡之遙。若是讓南境的將士們策馬北上,耗時費力不說,還會鬧出不小動靜,讓北漠人有所防備。
不過,諸位大人莫要忘了,我大齊除了廣袤的陸地之外,更有遼闊的海疆。在大陸之上十天的路程,在海上若是順利的話不過兩三天就可走完。
韓相爺也是擔心自南向北調動援軍有支援不及的風險,這才動用海路來輸送將士們。天佑大齊,這一路上倒是風平浪靜,援軍神兵天降,解北境危難於千鈞一發之際。”
到了這個時候,周厚德半點也不藏著掖著,有什麽就說什麽。這種宣揚恩師韓相爺運籌帷幄的光輝形象的機會怎能錯過?
海路?原來如此!
靖寧侯恍然大悟, 若是走了海路這一切似乎就都說得通了。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靖寧侯需要解答。他再次出聲道:“我大齊歷來對水軍重視程度較低。這些年來,據說南境諸州的水師的兵船因為年久失修一艘接著一艘的廢棄、水師的編制也常年缺額,多是些年老力衰的老兵。巡視的禦史和地方將官年年上書請求整頓,卻年年都被束之高閣。
咱們今日且不管這水師整頓之事,隻說這樣的水師真有能力將那麽多將士們安全送到北境嗎?”
靖寧侯這番話讓殿內的不少官員冷汗直流,畢竟他們很多都曾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抑製地方駐軍勢力的發展。只是可能用力過猛,導致很多州府的軍備松弛得不堪入目。
“靖寧侯這話就有失偏頗了。”周厚德這次沒有再順著靖寧侯的話往下說,畢竟他也是支持朝廷重文抑武的官員之一。
“大齊水師的衰落有方方面面的原因,不是靠朝廷撥幾回款項就能解決的。這事兒說起來太過複雜,咱們今日不討論這些。至於說大齊水師有沒有能力將南境的將士運往北境,這個我也說不上來。
因為,此次走海路運兵憑借的並非大齊水師,而是南越水師!”
南越水師?
盧明遠聽到這裡恍然想起之前護送胥琰一行人前往新京的路上碰到的南越王世子。
當時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那南越王世子嘴上說著要給大齊皇帝祝壽,卻從北邊往南邊走。難道,他也參與了這次走海路調兵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