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山白了他一眼道:“陛下既然有心讓小將軍他們做過江龍,攪翻地方看似平靜的湖面好渾水摸魚,自然是希望這陣勢越大、關注的人越多越好。
如今這樣滿城風雨,落在不知情的人眼裡自然是一頭霧水,最多看個熱鬧。可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絕不敢輕忽久不現人前的陛下的任何舉動。
更別說此事的主角之一還是身份敏感的小將軍了。小將軍人到哪裡,他們的目光就會跟到哪裡,甚至會忍不住出手試探。而這便是我們順藤摸瓜弄清他們底細的好機會。”
修林沒想到這背後還有這麽多彎彎繞繞,忙看向盧明遠跟他求證。
盧明遠輕輕點頭:“修山分析的很有道理!陛下智謀深遠,從不做無用之事。我們如今既然選擇入局,那便按照陛下他們的布局一步一步往下走,便是不知棋局全貌,也要盡可能做一枚稱職的棋子。
旨意應該馬上就要到了,你們隨我去王府前院。找管家吩咐下去擺上香案,迎接聖旨。
另外,交待下去,莫要讓人驚擾到外祖父,他老人家需要靜養。”
“是!”
盧明遠帶著修林、修山到了前院後不久,蕭均朔就聞訊而至。
“聽管家稟報說聖旨馬上就要到了。你這個小將軍馬上就要變成新一任定國公了,這樣的場景為兄我豈能錯過。”
“得了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何而來?傳旨的內侍先去那盧府轉了一圈,母親知道後肯定會跟著一起過來。
你不過是怕我不配合,擔心宮中內侍看到我們母子失和的場景罷了。”
蕭均朔輕笑一聲,“是啊,明知道你如今成長不少,應該不會做出這樣有失體面的事情。可為兄還是忍不住擔憂啊!”
盧明遠不想看他一臉我為你操碎了心的惡心表情,乾脆冷哼一聲背過身去。
也就在二人鬥嘴的功夫,門房來報,說是傳旨的內侍已經帶人到了郡王府門前。
盧明遠這會兒也顧不上跟蕭均朔置氣,二人一左一右前去迎接聖旨的到來。
此時的廣陵郡王府大門外可謂是熱鬧至極,除了前來傳旨的一隊太監和侍衛外,還有跟著他們一塊來到郡王府的康慧郡主一行人,外面還圍了一圈聽到傳聞前來看熱鬧的新京百姓,當然這裡面到底摻雜了多少各種勢力的探子就不得而知了。
盧明遠和蕭均朔二人聯袂而至後,在傳旨的隊伍中領頭的中年太監緩步上前。
這太監看上去三、四十歲的樣子,身量不高,長得也很普通,倒是一臉肅穆的表情很是唬人。而且從他身著的服侍來看在內侍中應該品級不低。
只是無論是盧明遠還是蕭均朔對這位太監都沒什麽印象,不知為何宮裡此次會讓這樣一位臉生的太監傳旨。
那太監走到盧明遠二人跟前,恭謹地行禮道:“世子殿下、盧小將軍,在下馮勝,是竇公公的徒弟。這次有幸被陛下選中隨簡郡王殿下和盧小將軍一同公乾。
陛下仁德,讓在下領了這傳旨的差事,也好讓小將軍與在下早些相熟。”
“原來是馮公公,快快請進!”盧明遠連忙將馮勝請進了府裡。
能拜竇德為師,還被皇帝選中,這位其貌不揚的馮公公絕非一般人物,盧明遠絲毫不敢怠慢。
他把馮勝一行人迎入府中後,蕭均朔任勞任怨地把康慧郡主她們也迎了進來。
入府之後,馮勝也不羅嗦,請出聖旨,對著跪倒在地的眾人用毫無波瀾的聲音一字一句將其上的內容宣讀完畢。
盧明遠一聽便知,這張聖旨很明顯與他在宮中接到的那張禦筆親書的聖旨不同,乃是請翰林學士精心潤色過的,字斟句酌,文采不凡,卻相對冗長。
不過,這並不影響在場之人讀懂其中的意思。大致是說皇帝感念前定國公盧松毅為國為民勞苦功高,雖然誤入歧途,但迷途知返兼再立奇功,故允其所求,將他所立戰功蔭庇其孫。
再則,盧松毅之孫盧明遠天資聰穎、允文允武,一片赤誠之心天地可鑒。皇帝惜才,破例令其承繼定國公爵位,並封他為監察禦史,手持尚方寶劍替天子巡視天下。
等盧明遠領旨謝恩後,馮勝又傳皇帝口諭道:“定國公府查封多時,如今破敗不堪,特允定國公盧明遠暫將聖旨供奉於廣陵郡王府內。”
天恩浩蕩,皇帝如此體恤下臣,盧明遠自然又是一番謝恩。
至此,引得朝堂上下爭論不休的天武城之戰賞功一事終於落下帷幕。
只是,這結果著實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便是了。
傳完旨意後,馮勝並未在郡王府多耽擱,很快便告辭率隊回宮。
他們走後,郡王府內因為這道旨意則是一片歡騰。
蕭均朔大手一揮,告訴管家吩咐下去王府內這個月所有當值之人的月錢翻上三倍,以為表少爺慶祝。更是讓府內各個角落都充滿了歡聲笑語。
不過,與郡王府中歡樂祥和的氣氛所不同的是,盧明遠和康慧郡主兩人之間仍像隔著一座冰山,周遭的氣氛著實冷清。
蕭均朔處理好府內接旨後的諸多事宜後,趕緊抽出身來到這對母子這兒。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二位性子一個比一個倔,總覺著先開口便是輸了,結果誰也不願先開這個頭,就這麽一直對坐僵持。
蕭均朔不得不出來打破僵局,他對康慧郡主施禮道:“恭賀姑母,明遠如今得陛下看重,既有超品得爵位在身,又獲封了監察禦史這樣的實權官職,可謂是前途無量。”
康慧郡主斜了盧明遠一眼,捏著嗓子說:“均衡,你大可不必恭賀我。我是什麽牌面上的人物?哪敢沾新任定國公的光啊!”
蕭均朔看了看面無表情但暗地裡攥緊拳頭的盧明遠,頭疼道:“姑母這是說的哪裡話,您是明遠的親生母親。他便是成就再高,那也得孝您敬您。”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把康慧郡主的火騰的一下拱起來了。
“啪——”
康慧郡主一拍桌子,“我算哪門子母親!”她指著盧明遠怒氣騰騰道:“你問問他,從我進門到現在他可喚過我一聲?他對一個傳旨的太監都比對我這個老娘親切!”
蕭均朔連忙上前安慰她:“氣大傷身,姑母!明遠並非刻意忽略您,只是此前你們之間不歡而散,他對您心生愧疚,又羞於言辭,這才一直不敢跟您搭話。
明遠,你說我說的是也不是?”
其實蕭均朔說的這些雖不中亦不遠矣,盧明遠的確有心跟他母親緩和下關系,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跟她相處。再加上一樁又一樁的事接踵而來,他也沒機會細想這些,結果就搞成了如今的局面。
所以在接到蕭均朔警告的眼神後,盧明遠很乾脆地借坡下驢,起身跟康慧郡主致歉道:“是孩兒言行不當,惹母親生氣,孩兒願任母親責罰!”
有了這個台階,康慧郡主矜持了片刻也便順著下來了,“你知道錯了便好。你馬上就要離京,什麽罰不罰的就免了。我只希望你能多跟你表哥學學,他無論學識還是為人處世之道都遠在你之上,你若有他一半的才能,這次你奉旨公乾我也能少些煩憂!”
又來了!哪怕這話已經聽了無數遍,可再聽到他母親說出這些盧明遠的拳頭還是忍不住變硬。
蕭均朔眼見火就要燒到自己身上,連忙轉移話題道:“今日怎麽沒見姑母帶明達過來?那小子舍得放過這麽大的熱鬧不看?”
說起盧明達,康慧郡主的神情很快柔和下來,輕笑道:“他哪裡舍得?吵著嚷著非要過來,可是這傳旨接旨事關重大。
明達年紀尚輕,若是一時淘氣犯了忌諱,怕是會招來禍事。所以我便讓人把他強行留在府裡了。”
蕭均朔笑道:“那他怕是要怨上您了,回頭少不得得多多補償他。”
“誰說不是呢,兒女都是債!”康慧郡主恨恨地看了盧明遠一眼,“真是生下來就是找我討債的!”
盧明遠假裝沒看到她的神情,低下頭靜靜地看著手中茶杯裡上下浮沉的茶葉。
蕭均朔又陪著康慧郡主說了會兒話後,便有管家過來稟告說宗正寺那邊有公務要處理。
他雖然不像其他官員那樣日日上值,但有事的話還是要到宗正寺處理,畢竟還擔著個少卿職位。
蕭均朔只能先行告退,臨走前他特意把盧明遠拉了出來狠狠地告誡了一番,讓盧明遠務必趁此時機跟他母親解除誤會,到晚上家宴的時候能讓廣陵郡王看到母子二人和和美美的樣子。
盧明遠也不願跟自家母親心生嫌隙、漸行漸遠,便老實應了。反倒惹得蕭均朔難以置信地確認了好幾次,到最後把盧明遠問得都不耐煩了,這才確認無誤。終於放下心來,安心離去處理公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