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親自出面邀約的秦郡守卻乘坐馬車墜在了隊伍後面。這也怪不得他,畢竟以他的身材,若是同盧明遠和蕭均衡他們一同騎行前進的話,既難為了馬匹也委屈了自己。
馮勝在秦郡守離開後便主動上前。盧明遠和蕭均衡看到他後心照不宣稍稍提了提速,三人很快就與其他人拉開了距離。
馮勝先是頗為識趣地為他此前的僭越之舉向蕭均衡二人賠罪,緊接著不等二人發問便直接解釋道:“在下之所以鬥膽示意殿下和國公爺同意秦郡守的邀約,主要是因為此人身份特殊。”
蕭均衡對馮勝說的這些不置可否。盧明遠倒是起了好奇之心,他看向馮勝問道:“有何特殊?”
馮勝抬頭瞄了一眼蕭均衡後又很快把頭低下,繼續解釋道:“這個秦郡守雖然官位不高,卻也算得上是皇親國戚。他是承恩侯和嫻妃娘娘一母同胞的弟弟,五皇子殿下的親舅舅。”
“嘖!“盧明遠斜了一眼馮勝,“恐怕不止如此吧?一個皇子的舅舅還值不得馮大人如此在意吧?”
“國公爺哪裡的話,在下不過是一介卑賤之身,怎敢對國舅不敬?”馮勝看似緊張地解釋了一句後,話鋒一轉道:“不過,這位秦郡守的確有些不同尋常之處。他看上去官位不高,不如承恩侯老成持重,也不似嫻妃娘娘聰慧過人,但卻是五皇子一系人馬的實際掌舵之人。
外人隻道五皇子的這個二舅舅是個世家紈絝子,成日裡不做正事,隻忙於結交各種狐朋狗友,三教九流,百無禁忌。以至於背靠嫻妃娘娘和承恩侯兩座大山卻隻混得一郡郡守的官位。
卻不知道此人自比孟嘗君,三千門客、一呼百應。就連一向以交友甚廣著稱的六爺,也就是先帝時的六皇子,都不能與之媲美。
師父他老人家說過,陛下曾經一度很看重此人的能力,想要收為己用。奈何,他滿心滿眼全是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後來便不了了之了。”
“住嘴!”盧明遠冷聲道:“嫻妃娘娘和五皇子殿下也是你一個內侍可以隨便編排的?”
蕭均衡也面色冷峻地盯著馮勝,一字一句道:“出了宮門,就忘了規矩?”
之後,盧明遠和蕭均衡不約而同地揚鞭提速,他們不準備再聽馮勝接下來說的任何話了。
但沒想到馮勝反而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他對盧明遠二人還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但說出來的話卻讓盧明遠差點暴起傷人。
“郡王殿下和國公爺都是有膽有識的少年英才,怎麽連這些話都聽不得呢!”
這次不等盧明遠開口,蕭均衡直接呵斥道:“馮勝!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本王也不想聽!”
“那如果是陛下要讓殿下和國公爺聽呢?”
馮勝此言一出,盧明遠心中巨震,他與蕭均衡對視一眼後,二人共同放慢速度,等馮勝的後文。
馮勝見他們二人不再埋頭趕路,微微一笑道:“殿下和國公爺應該不會覺得,我這個竇德親手帶出來的徒弟會犯編排主子這樣的大忌吧?”
接著他不急不徐地再次來到盧明遠二人近旁,壓低聲音說:“臨行前陛下曾有口諭,命在下將接下來這一路上遇到的人及其背後的勢力,事無巨細的告知殿下二位。哪怕事關後妃、皇子也不例外。”
這怎麽可能?
有關後妃、皇子的消息向來是朝中絕密,這不是盧明遠這種外臣或蕭均衡這樣的宗室所能沾惹的,只有皇帝才有資格知道和掌握的。
所以盧明遠和蕭均朔才會在馮勝剛說些苗頭的時候就立刻嚴詞拒絕。
現在這種情況,別說盧明遠,就是與泰和帝朝夕相處的蕭均衡也猜不到皇帝下達這樣命令的用意何在。
但料想馮勝也沒那個膽子假傳口諭。
蕭均衡深吸一口氣後再緩緩吐出,對馮勝道:“繼續!”
馮勝在說出那句話後便在一直觀察蕭均衡和盧明遠的神情,只見這二人的除了乍聞此事時稍顯詫異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不由得暗歎他們這身寵辱不驚的養氣功夫。
在聽到蕭均衡的指令後,他立刻回神小心回道:“二位或許知道,承恩侯府本是舊都一個不起眼的小世家,秦氏。這秦氏若不是出了個嫻妃娘娘得了天幸,怕是都要在殘酷的世家傾軋中消亡了。
嫻妃娘娘剛得寵時,秦氏的族人還算老實。只是隨著五皇子成為第一個平安長大的皇子,嫻妃娘娘母憑子貴,她大哥也獲封承恩侯的爵位,秦氏一族的野心就開始膨脹了起來。
尤其是在陛下深居垂拱殿靜養的這十幾年裡,承恩侯府越發不安分,暗中籠絡了不少勢力,這其中不乏曾卷入先帝時那場朝爭的世家。
陛下知道後,也曾明裡暗裡告誡五皇子,想讓他還有承恩侯府能迷途知返,只可惜一直收效甚微。
到如今,已是積重難返。五皇子借著承恩侯府暗中招兵買馬,自以為天下英雄皆入彀中,殊不知不過是被別有用心的亂臣賊子當作掩藏身份的工具罷了。”
“五皇叔身邊的人應該不至於蠢到如此地步!”
蕭均衡承認他那位一向自詡聰明的五皇叔的確能乾出這樣的蠢事來。不過,無論是嫻妃娘娘還是承恩侯都算得上是聰明人,不該眼盲心瞎至此。
馮勝苦笑一聲道:“殿下真是一針見血。只是,嫻妃娘娘她們什麽都明白卻還選擇放任,這才是真要命的事!”
蕭均衡臉色沉凝:“秦氏該死!皇祖父有什麽打算?”
“陛下對此一直沒有給出明確的說法。不過,師父曾私下感慨說陛下是個重情之人。這次陛下命在下隨行,也未有口諭談及秦氏一族之事。
只是,秦郡守冒然出現在我們的必經之路上,還執意邀請我等去睢陽郡城歇腳,這背後定有隱情。
在下想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次去睢陽郡城,是查探承恩侯府跟那些亂臣賊子關系的好機會,這才自作主張地大膽示意您和國公爺應下此事。”
馮勝說完這些,蕭均衡並未立即回話。
在一旁默默聽到現在卻一言未發的盧明遠終於開口:“我祖父曾言,陛下雖然重情但更明辨是非。他既已知秦氏之罪,便不會坐視不管。馮大人,秦郡守之邀果真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們此去睢陽郡城又果真是為了探查敵情嗎?”
聽盧明遠這麽一問,蕭均衡也反應過來。睢陽郡離新京如此之近,說是在皇祖父眼皮子底下也不為過。
皇祖父既然早就注意到秦氏一族的小動作,又怎麽可能不將背後之事查得一清二楚?如此一來,何需他們跑過去多此一舉?
馮勝盯著盧明遠和蕭均衡二人射向他的質問的視線,四平八穩地回道:“二位多慮了。在下之前也說過,這位睢陽郡守心思深沉,最善偽裝和隱藏。雖說陛下也先後派了不少人馬到睢陽郡調查,可他們要麽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探查不出來,要麽被揪出除去。這才需要您二位出馬不是?”
“算了!”盧明遠面無表情道,“既然馮大人不願多說,那我也就不再多問。不過,還是要提醒大人一句,切莫聰明反被聰明誤。若是玩脫了,這隊伍中的哪一位出了事你可都難擔得起!”
“國公爺說笑了,您和殿下才是此行的話事人,在下哪敢自作主張!”
盧明遠聞言冷哼一聲背過身去,不願再看馮勝勉強擠出的笑臉。
蕭均衡此時也明白過來,他這個都轉運使,名義上是這個隊伍的決策之人,可實際發號施令之人卻可能另有他人。
細細想來,這也算合情合理。畢竟無論是他還是盧明遠, 都沒什麽政治鬥爭的經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才是皇祖父的真實用意嗎?
想明白這些,蕭均衡稍稍放松之余難免有些失落。
不過,他很快整理好心情,吩咐還跟在他們身後的馮勝:“睢陽郡守目的不明,你定要安排好人好生照看南越和北漠的貴客。”
馮勝立刻回道:“殿下放心,在下馬上下去安排。”
在馮勝得到蕭均衡的示意離開後,盧明遠忍不住問蕭均衡:“均衡,你對馮勝此人有何了解?”
蕭均衡想了想道:“他雖是竇公公的徒弟,可在宮中鮮少露面。我與他接觸不多,只是偶爾會從皇祖父和竇公公的閑聊中聽到有關他的消息,皇祖父對他似乎頗為欣賞。”
盧明遠點頭道:“能得陛下讚譽,看來這個馮勝果然是個人物。不過,總感覺他在睢陽郡守一事上對我們多有隱瞞。均衡,我覺得雖說馮勝是陛下欽點,我們也不能對他毫無保留地信任。”
蕭均衡想起之前皇祖父曾言盧明遠在識人上有種異於常人的直覺,便問道:“你是感覺到他有什麽不對勁嗎?”
“那倒不是。”盧明遠搖頭,“我並沒有發現他對我們有什麽惡意。不過,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現在既做不到‘知彼’,也不曾‘知己’,最好謹慎行事。”
“你說得有理!”蕭均衡正色道,“馮勝此人行事的確頗為矛盾,我們還是得靠自己才是。”
盧明遠二人達成一致後,便不再多言,專心趕路。不知不覺間,睢陽郡城已經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