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琰和盧明遠舉杯回敬道:“鄭將軍言重了,是我等應該感謝你們這一路的悉心照料才是。”
稍作寒暄後,身心疲憊的眾人也不再囉嗦,對著滿桌好酒好菜大快朵頤。
酒足飯飽後,鄭榮在仆人的引領下將胥琰二人送去東廂房的客舍休息。
到了客舍之後,他吩咐好仆人讓他們好生照料胥琰二人之後便準備告辭離開。
不過,還未等他踏出房門,盧明遠便喊住了他。
“鄭將軍,你莫不是忘了我們特意進入舊都的目的?”
鄭榮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這如何會忘。在下已經吩咐禁軍兄弟們分班次在院內院外值守,絕不會給有心之人可乘之機。”
聽到他這樣安排,盧明遠跟胥琰對視一眼,才無奈地對鄭榮道:“我們進入舊都本是為了給那些眼線可乘之機,不過這些人的耐心不錯,竟然忍住沒有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之上出手試探。如此一來,今晚就是他們最好的機會。你派人把這裡三圈外三圈的圍起來,那些人又如何肯冒頭?”
“這……”鄭榮有些遲疑道,“可若是把護衛的兄弟撤下,萬一歹人作祟,危及殿下的安危就得不償失了。”
“鄭將軍放心,盧小將軍的意思並不是說把護衛都撤下,而是由明轉暗。而且我的侍衛隨從也會護我周全。”胥琰解釋道。
“原來如此,在下這就去安排。對了,時間不早了,二位是否準備歇息?可要末將派人來服侍二位?”
“不必了,鄭將軍先去安排吧。”胥琰先是將鄭榮送了出去,而後對盧明遠說道:“長夜漫漫,不知道那些牛鬼蛇神會何時現身。盧小將軍,不知可願與我手談一局?”
“樂意之至,只是很少見北漠人以下棋為樂。殿下倒是與眾不同。”盧明遠欣然應允,喚了侍立在門外的仆人讓他取棋過來。
很快,仆人便在請示過鄭榮後從庫房取出了一件鄭子清收藏的玉石棋盤送了過來,與其匹配的瑪瑙棋子圓潤透亮,看上去便價值不菲。
“請……”
兩人相對而坐,胥琰請盧明遠執黑子先行。
盧明遠也未謙讓,執子於棋盤右下角落下。
胥琰緊隨其後,兩人你來我往,很快就交換了上百手,原本空蕩的棋盤上漸漸被散落的滿天繁星佔滿。
“盧小將軍這手棋藝可是傳承自定國公?堂堂正正,以正克奇,撲面而來的凜然之勢真是讓人難以招架啊!”胥琰感歎道。
“殿下慧眼,我的棋藝的確是祖父傳授。我至今隻學到了皮毛,不然也不會像現在下得如此辛苦。不過,殿下之棋布局深遠,謀定後動,棋藝精深,不知師從何人?”
盧明遠雖自謙學藝不精,但他的棋藝在大齊年輕一輩中也算少有人敵。胥琰這個北漠之人竟能與他不分上下,實在令人驚異好奇。
“說來慚愧,我北漠並不像大齊將圍棋當做什麽君子四藝,自然也少有在此道上精通之人。幸而我母妃乃大齊出身,又鍾愛下棋,我這才有機會耳濡目染對此道稍有涉獵。”
“竟是如此!這麽說來,殿下也有我大齊一半血脈?”
盧明遠此前隨祖父駐守涼州時對北漠王庭也有所了解,知道北漠王子嗣眾多,但他最看重的只有北漠王妃所出的大王子和當年被迫為質的二王子。
至於其他王子大都附庸在這二人身邊。
其中地位最低下的就是大齊女子誕育的王子,他們不被北漠王看在眼裡不說,很多人甚至還被其他地位高的王子當奴役使喚。
空有王子名頭,過得卻還不如小部族的首領之子。
胥琰身具一半大齊血脈,卻被大王子看中,隨行的侍從也以他為尊。除了他自身優秀外,恐怕他的母妃也與其他被北漠王族享用後就棄如敝屣的大齊女奴不同,有著一定地位。
而滿足這些條件的……
盧明遠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殿下的母妃莫不是在北境曾盛傳一時的那個有著傳奇經歷的大王子側妃?”
“哦?沒想到大齊還流傳著我母妃的故事,盧小將軍不妨講述一二?”胥琰好奇道。
“我也是道聽途說,只知道世人盛傳寒妃本是大齊一個官宦世家的大家閨秀,只是時運不濟家族一朝敗落以致流落北境。又一時不慎被扮作行商的匪徒抓走運往北漠準備賣與北漠貴族。
據說,她在被送往北漠王庭的途中恰巧被尋獵的大王子看中掠回帳下。大王子一開始不過將其視作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奴。不過,她在那段苦難的日子裡無意間結交了一戶心善的牧民,頗受他們照顧,這才得以活命。因此在那戶人家男女主人都不幸病故後不惜在自己都衣食無依的情況下收養了他們的孩子。
幸運的是,那孩子後來被證實為北漠草原上新一代的轉世活佛。她也由地位低下的女奴成了轉世活佛的侍從。北漠王庭十分尊崇轉世活佛,受益於此,她受到了北漠王妃和大王子妃的青睞。順利成章地成了大王子後院僅次於大王子妃的存在。聽說她這二十年間為大王子育有兩子,想必胥琰殿下便是她的第一個兒子吧?”
“沒錯。”胥琰對盧明遠講述的這些傳聞基本上表示讚同,他的母妃的確經歷了這樣的傳奇過往。不過,她所經受的磨難卻遠遠不是這些傳聞中那樣簡單。
“為何你們北境的百姓對我母妃的事情會這麽清楚?”胥琰不解地問道。
這其中很多事情都是在北漠王庭中發生的,可這傳聞說得有鼻子有眼就像有人親眼見過一樣。
盧明遠還真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年紀尚輕時,性情頑劣。有一日,他受不住祖父的嚴苛教導,便偷偷跑出軍營到涼州姑射城中遊玩。
恰好聽說有一個從北漠遊歷而歸的俠客在城中最大的茶樓講述那些鮮為人知的北漠王庭秘事。他十分好奇,便跟著大家一起去湊熱鬧。
胥琰母妃的故事就是從那遊俠兒口中宣揚出來的。據他所說,北漠大王子側妃流落他鄉已久,萬分想念故國,聽到有齊人遊歷至北漠便請他到王庭做客。他受到了側妃的親切招待,還得了不少賞賜。
他在王庭停留多日,與許多北漠勇士脾氣相投,結交了不少朋友。也是從這些人口中拚湊出大王子側妃的經歷。知道了還有這樣一位大齊女子在異國他鄉闖出了一片天,大為感佩,這才在回到北境之後將此事宣揚出來,以表敬意。
聽完盧明遠的解釋,胥琰心中了然,這事兒果然與母妃脫不了乾系。
隨著二人對話的不斷深入,這一局棋也漸漸走到了尾聲。
棋盤上黑白棋子相互錯落,你追我趕,你堵我逃。緊緊糾纏,不相上下。
盧明遠擅長正面進攻,胥琰則喜歡出奇製勝。兩人棋風大相徑庭,卻又相互克制。
年紀相仿,棋力相當,到最後竟是握手言和,以平局結束。
一局終了,盧明遠不由感歎道:“殿下僅靠母妃的言傳身教就能將棋藝精進到如此地步,真是天賦異稟。由此可見您母妃的才智學識也遠非常人能比啊。”
“盧小將軍謬讚,小將軍才是家學淵源,才識出眾,令人敬服。”胥琰謙虛道。
“殿下明明出身北漠,卻比我這個齊人還要多禮。”
盧明遠笑道:“你我二人年紀相仿,一路下來也算志趣相投,交個朋友也無妨。不必一直拘泥於身份之別,以後殿下不用再叫我盧小將軍,喚我明遠便是。”
胥琰欣然應允:“這樣再好不過,我久居北漠,還是第一次與齊人交朋友。禮尚往來,明遠也莫再稱我為殿下,叫我阿琰即可。與我親近之人都是這樣叫我。”
“阿琰?這樣稱呼雖然親近了些,不過既然你不在意,我亦無妨。”盧明遠舒朗大氣,這樣稱呼胥琰也不覺扭捏。
就在屋內二人之間的氣氛越加融洽的時候,客舍院外的氛圍卻萬分詭異緊張。
鄭榮將明面上的禁軍撤去後不久,便有一些勢力的眼線按捺不住躍躍欲試。
不過或許是擔心有詐,只是一直在遠處觀望。
隨著夜色漸濃,宅院內人聲漸歇,終於有人開始付諸行動。
一群蒙面黑衣人在漆黑如墨的夜色的遮掩下小心地靠近這裡,然後在不遠處縱身一躍跳上房頂,悄無聲息地在房屋上面快步穿行。
不過片刻功夫,便到達了客房所在的東廂房,也就是胥琰和盧明遠所處之地。
藏於暗處的禁軍將士看到黑衣人馬上要接近胥琰二人,便準備一擁而上將這些人一舉拿下。但被候在一旁的鄭榮製止,卻是因為第二批黑衣人才剛剛進來。
“小主子,有人來了!”
阿莫閃身進入東廂房內,打斷了胥琰和盧明遠的談話,“而且好像不止一批人馬。以防萬一,請小主子先到側室躲避。待我們抓住這些雜碎再請小主子出來處理。”
“無妨,我和明遠都有武藝在身,這些人還傷不到我們。你去帶人把他們抓來便是。”
阿莫見胥琰不願離開,隻得先帶人前去擒賊。
與此同時,禁軍也完成了對兩撥滲入的眼線的包圍。
“上!”
鄭榮一聲怒喝,一圈將士同時點亮手中火把,頓時整座宅院燈火通明,讓那些潛行而入的黑衣人們再無所遁形。
其余的將士則一擁而上,和阿莫等人一起將黑衣人層層包圍。
很快,大家齊心協力毫無懸念地將歹人全部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