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安做出這個判斷的依據有二。
一是竹內祐上線態度的突然變化。
按照常理來說,顧子安例舉的兩種可能才是最有可能發生的。
可竹內祐的上線既沒有設下埋伏動手,也沒有束手就擒,反倒是好像在這兩種可能裡居中取了個結果。
先是毫不知情地踏入了特務處設下的陷阱,結果在陷阱還沒有收網的時候卻做出一副魚死網破的相反姿態,這樣的表現實在令人感到不解。
思來想去,顧子安也只能想到一點。
那就是咖啡店裡發生了變化,導致了竹內祐的上線態度出現變化。
其二的依據就是處座特意從杭州將還未畢業的顧子安調到了南京。
雖然就現在階段而言,特訓班的課程已經算是基本結束了,剩下的也只有結業考核。但是特意從杭州將未畢業的顧子安調來,還是顯得有些奇怪。
特務處又不是沒有其他的精兵強將,怎麽非得調一個新人來?而且杭州特訓班那麽多人,為什麽就調顧子安來?
唯一的理由就是顧子安身上具備了別人沒有的特質。
新!
顧子安是新人,更客觀,對南京的所有同僚都不會有任何偏見。
而且顧子安是抓到過內奸的新人,證明過他的忠誠性,能力也有所驗證。
綜上所述,處座是覺得導致竹內祐上線態度出現變化的原因是因為咖啡店裡的內奸向其傳遞了信號,所以竹內祐的上線才會出現前後不一的情況。
嚴休重重地點了點頭,同時對這個來自杭州的新下屬有了一個直觀的感受——聰明。
“的確如你所說,我們認為是內部出了問題。”嚴休承認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多關注這方面的情況,盡快把這次行動失敗的原因找出來。”
“我明白了科長,我會多關注這一方面的情況的。”顧子安應道。
怪不得許康樂說他有可能去老虎橋監獄呢。手下出了內鬼還不自知,結果導致釣魚計劃的魚與餌皆失,這可不是一般的罪過。
“好了,既然你清楚了,就好好辦這個案子,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同我說,我一定大力支持。”嚴休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說道。
顧子安會意地站起身來:“卑職一定努力,把狡猾的日諜緝拿歸案!”
......
等到顧子安回到三隊的時候,他的配槍和兩套軍裝以及兩套便服中山裝已經被手下的隊員們取了回來。槍是國府從比利時購置的經典款式M1900,全槍身烤藍處理,倒和他那把“花口擼子”的鍍鎳處理不太一樣,槍身上還刻有槍的銘牌,這是國府為了防止槍械流入黑市專門設計的。
道了聲謝後顧子安就再次走進了許康樂的辦公室,就剛才從嚴休口中了解的情況顧子安還得向許康樂這個親自帶隊行動的人驗證驗證,畢竟很多事情不是身臨其境就沒有直觀可靠的感受。
“回來了?科長給你的感覺怎麽樣?”有了先前開誠布公的的交談,許康樂明顯對顧子安的感覺不錯,甚至親自起身給顧子安倒了一杯水。
“親切而不失嚴肅,果然是科長。”
“哈哈哈。”許康樂笑著指了指顧子安:“沒想到你個學生兵倒比我們這些老兵油子會拍馬屁。”
顧子安也是微微笑道:“實話而已,咱們倆聊聊?”
許康樂手頭的動作一滯,隨後起身走到門前,將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科長把情況都和你說清楚了?”
“嗯。”顧子安點點頭。
“那你還找我聊幹嘛?”許康樂走到牆邊,拿起一個反扣著的茶杯,給顧子安倒了一杯水:“我們順著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顧子安接過茶杯,抿了一口:“許隊長你也覺得是我們行動隊的隊員裡有內奸?”
“難道不是嗎?”許康樂愣了愣,他沒想到顧子安話語裡竟然有些反駁這個觀點的意思:“從我們觀察的竹內祐和其上線的接頭過程來看......”
“拋開這些因素,許隊長你當了這麽久的行動三隊隊長,你覺得你手下的人裡面有沒有人有可能是內奸?”
“絕無可能!”許康樂斬釘截鐵地說道:“咱們處裡每一個新人都會對身份背景進行嚴格的審查,我手下的人又都是我從軍隊裡一個一個精挑細選出來的。”
“要說處裡別的科室,別的行動隊有沒有內奸,我不敢打包票。但我們三隊的兄弟我覺得是沒問題的。”
“那不就得了。”顧子安反問道:“你自己都覺著不可能,從哪去下手?”
“可是現在的情況確實解釋不通啊。”許康樂撓了撓頭。
他比誰都希望自己手下沒有內奸,可事實是只有這種可能才說的通咖啡廳的槍案。
“許隊我們來分析一下,我們不妨把范圍擴大一點。”顧子安放下茶杯,掰著手指頭說道:“能接觸到這次情報的都有哪些科室?”
“行動科,情報科,刑訊科。”許康樂不假思索地說道:“關於竹內祐的情報是情報科那邊得到的,行動是我們實施的,對竹內祐動刑是刑訊科的事情。”
“從發現竹內祐、跟蹤竹內祐再到抓捕竹內祐、審訊竹內祐,然後把他放出去釣魚。”顧子安掰著手指頭說道:“這期間過了幾天?”
許康樂愣住了。
“要是這三個地方任何一處有了內鬼,竹內祐被捕的消息起碼要在行動當天之前泄露出來吧?可是日諜的反應呢,並不像是很早就得到消息的樣子。”
“如果早得到消息,完全可以在咖啡店裡用下毒的方式或者是槍擊等等解決掉竹內祐,何必用犧牲一條人命的代價當街射殺。而且這條人命還是日諜一個小組的組長,我們還能順著他明面上的信息找到電台和密碼本,這代價未免也太高昂了點吧。”
聽到顧子安這樣一分析,許康樂有些愣神:“那你的意思是還是我們外部的問題?”
“我還不能完全下定論,但是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我還是覺得日諜獲得情報的時間比我們想象的要晚,甚至要比我們行動的時間還遲一點。但最終結論還要再具體問問隊員們那天的情況究竟是什麽樣的。”顧子安說道。
“好,我讓他們全力配合你。”有了一絲希望的許康樂振奮道。
如果手下人沒有問題的話,或許他的處罰就不會那麽重,再萬一幫著顧子安把案子偵破了。那這其中轉圜的余地可就打了,說不準就能留在南京總部了。只要能留在南京,就算是職務上受點處罰許康樂也是可以接受的。
畢竟天子腳下,人多機會也多。真要是去了窮鄉僻壤的某個外站,指不定啥時候才能出頭呢。
“那咱們現在就開始吧?”顧子安提議道。
“現在?”
“沒問題,我把他們叫來。”
許康樂雖然有些吃驚於顧子安的急切,但也樂見其成。
畢竟這件槍案早查清楚,許康樂心中也能早安定下來。
於是在許康樂的主動幫助下,顧子安一個個詢問了參加行動的隊員們關於那天的情況, 但由於參加行動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所以隻大概問了不到一半天色就已經黑了下來。
“今天就先到這吧,明天繼續。”坐了許久的顧子安站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陪同在旁的許康樂苦笑道:“顧老弟可真是好精力啊,就這麽一會坐得我這老腰都疼起來了。”
“那可是我的罪過了,老許你可要替我向嫂子道歉了。”顧子調侃道。
聽到顧子安的話,許康樂先是一愣,隨後放聲笑道:“還以為你是個正經人了,沒想到也是個悶炮。”
同許康樂並肩走出特務處,看著眼前華燈初上的景象,顧子安不由地感慨道:“南京果然不愧是首都,都有這麽多人用得上電燈了。”
“顧老弟是不是沒去過滬杭兩地啊?”許康樂笑著問道:“不止是南京,上海、杭州等地等到天色暗下來的時候也都是這個樣子。也就比較偏僻的地方電燈還沒有遍及了。”
“是嗎?倒是我孤陋寡聞了。”顧子安自嘲道。
他從東京歸國後,只在家裡待了幾天的時間,夜晚雖然能看到燈火通明的景象,但也隻當是租界的繁華罷了。
至於去杭州特訓,也是常待在鎮雄樓,沒有多少時間出去,當然看不到杭州的夜景了。
“我捎你一程?”
一天的相處下來,許康樂對這個新來和他搭檔的年輕人生出了不少好感,於是提議道。
“好。”顧子安答應了下來,可某一瞬間又覺著有點不妥,好像忘記了什麽事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