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你去問問孟先生,我那篇習作過關了沒有?”
小翠知道夫人這是有意解開二人嫌隙,她也覺自己有些過分了,可就是拉不下臉:“夫人帶我去吧,求求你了。”
九娘見她一臉哀求的可憐樣,終究拗不過她,於是說道:“好吧好吧,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小翠很是開心,一邊取過大氅給她穿上,一邊說道:“其實我也知道,既是老爺看重的人,就一定是個好人。這些日子他也沒少教我們讀書認字,那天是我一時情急,提了過去的事,傷了他的自尊,他一定很難過。我知道自己錯了,也很後悔。”
九娘見她自責,忙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知道錯了就好,我們一起去給孟先生賠個不是,他定然會原諒你的。”
小翠聞言開心了不少,“夫人,我給他買了一遝宣紙,算作我的賠禮,這樣他就一定會原諒我的,對吧。”
九娘笑著點點頭,小翠忙取來宣紙,二人說話的工夫就到了孟鯉的屋門前。
剛想敲門,門卻從裡邊打開了,原來是孟鯉要出去。見是她二人,不免有些驚訝。
“孟先生是要出去嗎?”
孟鯉看著說話的九娘,竟有些呆住了。這麽冷的天,出門也沒捧著暖爐,她潔白的面龐上甚至都浮上了一層紅色。
小翠忽然心裡升騰起和那天寺中相似的感覺,忙出聲道:“孟先生……”
孟鯉察覺到自己失態了,忙回過神俯身行禮,“明天綢緞莊開業,我想先去店裡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上忙的。”
“那我交給您的習作您看過了嗎?”
孟鯉冷汗直冒,“還沒有,但是夫人天資聰穎,悟性非常……”
九娘忙打斷他:“不瞞先生說,我父親宦海一生,就隻得了我一個女兒,怕我也被卷進政治鬥爭,將來逃不過聯姻的命運,所以我自幼除了認字外,就只和父親學過些醫術而已。”
說著,她又抬頭,亮晶晶的眼睛如同兩汪清澈的湖水:“我是真心想向您請教的。”
孟鯉更慌了,忙說道:“若沒什麽事,我過後便回,到時還請夫人和其他無事的人一同來北書房。”
二人聞言很是開心,九娘趁此機會偷偷扯了扯小翠的衣袖,小翠會意,忙上前遞過宣紙,說道:“孟先生,那日是我失言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生我的氣,這宣紙,就算是我的賠禮。”
孟鯉小心接過,很是不好意思:“原本便沒有什麽,我就是那麽個出身,沒什麽不能說的。”
九娘忙打圓場:“俗話說,英雄不問出處,孟先生博學多才,將來一定能功成名就。”小翠插不上話,只能隨聲附和著。
孟鯉看了看宣紙,吃了一驚:“這可使不得,這白鶴坊的宣紙我可不敢用,太貴重了。”說著,還抱著宣紙想要還給小翠。
小翠見他不收,忙看向九娘求救。九娘上前一把推回他的雙手,“沒什麽不敢用的,你若不收,小翠怕是要哭了,再說這丫頭有錢著呢,一遝宣紙而已,您就收下吧,不然小翠不會心安的。”
突然的身體接觸,讓孟鯉忽然緊張起來,他稱了謝,送走了主仆二人,進屋放了宣紙就出門了。
他沒去店裡,反而去了天福寺。坐在蒲團上,他從沒有像現在這般需要靜心過。
生命都難以為繼時,他選擇做了乞丐。他不後悔,因為這樣他能活下來。只是現在他發現,自己竟然是這麽的在意這件事,尤其是在她面前。
他憎恨自己起了這樣齷齪的心思,更愧疚於對不起李大人的知遇之恩,卻難以控制自己的心。他不妄想得到,卻也同樣煎熬。
看著眼前莊嚴的銅像,他忽然想起自己顛沛流離的前半生,想到自己吃過的所有的苦,都是為了將來能考取功名。
能亂我心者,終究是因為自己不夠堅定。
孟鯉下定了決心,出了天福寺,回了府中徑直走到了李蛟的房中等他。
都已經過了午飯時間,李蛟才回來。
李蛟一邊換衣服一邊說:“我一回來就聽他們說你找我有事,一直在這兒等,午飯都沒吃。”
“多謝李大人這些日子的收留,現在我想走了。”
李蛟不解,“是住的哪裡不舒服嗎?還是銀子不夠用?”
“都好,只是我想回鄉看望一下親人,然後安心讀書,明年參加考試。”
他的家裡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他這麽說,明顯是借口。李蛟也不拆穿他,隻問道:“你坐牢時,沒人發現那支毛筆嗎?”
孟鯉不知他何意,還是如實回答:“沒有。”
“我知道對於乞丐來說,為了那麽一支鑲金的毛筆可以連性命都不要。而你小心應付,膽戰心驚好幾日,只是因為對我的承諾。也許你覺得這是應該的,但你不知道的是,那對我有多重要。與我而言,你是摯友親朋,我斷不會讓你流落他處,無枝可依。任何要求你都可以說,唯有此事,以後別再提了。”
孟鯉很是感動,可是心中的愧疚卻又加深了一層。
李蛟叫了飯進來,看著孟鯉吃,準備一會兒就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他,順便商量一下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