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親自為賈蓉斟酒,輕歎一口氣,又勸他:“今日咱們兩個人且喝酒吃肉,什麽都不必去想,等明日一過,就什麽都清淨了。”
賈蓉不曾得知明日要被斬首的事情,喝了一杯酒之後,心中愁苦的看向賈薔:“薔哥兒,你我兄弟,你與我說一句老實話,我究竟能不能出去?”
賈薔臉露悲傷:“只怕不能!聽宮中傳來的消息,陛下已經給京兆府衙門下了旨意,要在明日午時將你帶去京城菜市口問斬。”
此言一出,賈蓉整個人都震驚了,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賈蓉手中剛剛拿起來的筷子,此刻也不由得松開手,掉落到地上。
他緊接著顫聲道:“薔哥兒,我頂多就是私放印子錢,性子雖是頑劣不堪了一些,也不好學,可也不像能做下這等畜生行徑的孽障。”
“我是冤枉的啊!我父親是那毒婦殺的,與我有什麽乾系?”
“這裡面肯定有什麽誤會,還請你回去找西府的璉二叔叔他們去宮中活動一下關系,去陛下跟前開口求情,輕饒了我這一次。”
賈蓉現在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
他幾次三番的想要開口說什麽,卻話語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吞咽下去。
只是低著頭,喝著悶酒,神思放空,宛如行屍走肉,不理會其他。
賈薔深吸一口氣,再次輕歎出聲:“此事西府的兩位爺爺都曾去宮中活動關系,替你求情,只是……”
賈蓉聽聞這番話語,臨死前的希望徹底幻滅,身子一散,抬起頭來看向賈薔,語氣近乎凝固,哽咽著說:“那,那薔哥兒,我……”
話沒說開,見賈蓉痛苦的哀嚎起來,痛哭流涕:“薔哥兒,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是被人冤枉的,那毒婦為什麽莫名其妙發瘋,殺害父親,我又怎麽知道,此事真的與我真的沒有關系啊!”
頓時,賈蓉整個人都崩潰了,陷入到無窮無盡的惶恐不安當中。
賈薔只是看了一眼痛哭哀號的賈蓉,也停頓了片刻:“還是喝酒,喝酒!”
賈蓉一邊大喊自己冤枉,一邊情緒崩潰的大哭。
他還年輕,富貴榮華的貴族奢靡生活,還沒有享受厭足,如何甘心就這麽輕飄飄的去死。
前面賈薔所說的話語,賈蓉一概記不清楚了,只有那一句“午時斬首”回蕩在腦海當中,久久無法散去。
賈薔只是看著,並未說話,坐在那裡就已是給了賈蓉莫大的面子。
待賈蓉的情緒稍微緩和過來之後,臉色卻變得稍微有些不自然起來,抬起頭來看向賈薔,問:“那,那以後寧國府怎麽辦,莫不是你來當家做主?”
賈薔見到賈蓉不再哭啼,才盯著此刻面色煞白的賈薔,從容淡然:“現今寧國府無人可以出來當家作主,群龍無首,我身為寧國府的正派玄孫,理應繼承祖業,接過這寧國府的複興大業。”
賈蓉聞言頓時間就變得激動起來,怒喊著:“那是我的,那是我的寧國府,那都是我的錢。”
賈薔沒有反駁,只是指了指這周圍的木頭柵欄,又手指著頭頂:“你的?你現在能從這裡出去?過了今夜,你明日的現在能否活著,那也還是未知數。”
旋即,賈蓉開始癲狂起來,用手抓扯著自己的頭髮,披頭散發,似乎真正的崩潰了,哭喊著:“我冤枉啊!”
旁邊監牢裡面正在坐牢的囚犯們聞言,都覺得有些詫異,至於麽……
能來這京兆府大牢裡面蹲著的人,誰人不高喊著冤枉?
可這又有什麽用呢。
官府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便是冤屈死在這京兆府的大牢之內,只怕也無人會過來為他們收斂屍骨。
與其在這裡做無用的掙扎,還不如坐著等死,能多活一天算一天罷了。
不過,眾人也沒多說什麽,因為在這裡的人都冤枉,也不至於笑話別人...
同為天涯淪落人,五十步笑百步,根本就沒有什麽意義。
賈薔為賈蓉倒酒,面對賈蓉癲狂的指責,仍舊不動如山,面不改色:“你喊冤枉也沒有用,陛下定下來的旨意,無人敢違背。”
賈蓉心裡總覺得不舒服。
賈珍沒了,寧國府本應該由他來繼承祖業才是,當大老爺作威作福,享受榮華富貴。
可他現在淪為階下囚,馬上還要被問斬,心情很不自在,渾身毛刺似的心煩氣躁:“賤人,一定是那個賤女人設計陷害我,不然的話,我又那裡容易著了她的道,落得如此結果。”
這件事賈蓉覺著憋屈,莫名奇妙被按上一個弑殺親父的罪名, 他便是死了也覺著莫名的冤枉。
賈薔站起身來,與賈蓉道別:“蓉哥兒,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賈蓉愣了一下,隨後就冷哼了一聲:“你這畜生,我死了,你好得了那偌大的寧國府是不是?我懷疑,就是你設計害我...好個薔哥兒,當真是好陰險歹毒的心思。”
賈薔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漠然:“蓉哥兒,你喝醉了,明日我會去刑場送你最後一程的。”
說罷了,他就轉身離去,離開了這京兆府的衙門大牢。
賈蓉跑到牢門前,望著離去的賈薔,高喊著:“畜生,你回來,你個畜生,你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冤枉,冤枉啊!!!”
只是京兆府衙門的牢頭並不慣著賈蓉,畢竟以賈薔現在所犯下來的罪孽,打死都不為過。
牢頭不耐煩的敲了敲牢門,冷笑著:“你莫要在這裡喊冤枉,你問問這附近幾個監牢裡面關著的人,誰人不冤枉?”
“就說這旁邊第三個牢房內被關押的窮書生,他家裡面祖傳的字畫被衙門的老爺給盯上,隨意找了一個罪名就將其抓過來關著,明日也與你一道午時斬首。”
“他難道不冤枉?只是他的冤枉,又有誰人會在乎呢?”
“這衙門大牢從來不乾淨,我們不管什麽冤枉不冤枉的,我們隻管看守你們這些犯人,不讓你們跑了就行。”
“至於公道,哼,官府衙門裡可沒有公道二字。”
說罷,他也轉身離去,只剩下賈蓉一個人,無力的癱軟在監牢之內,無聲的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