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那麽有意思嗎?聽你說的這就是無緣無故的到了另一個地方,這不是逃避現實嗎?”陸思誠問到,“感覺和我沉迷網遊也沒什麽差別。”
“陸導,這你可就太官腔了。”李聞錦昂起頭來,“現在這社會,誰比誰高貴啊?只要不違法犯罪、影響別人,沉迷小說、遊戲、釣魚、動漫都大差不差,重要的是自己在裡面找到了樂趣,你要是喜歡,也有穿越到網絡遊戲和穿越到哪本書裡的題材。”
“好吧。”陸思誠眼見這位學生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無法自拔,自己作為輔導員也生怕批評過多影響他的心理狀態,到時候還要專門為這事給學院寫情況說明,陸思誠並不想給自己惹麻煩,隻好例行公事般地勸導,“既然來了大學,你總得學習然後拿到學位證和畢業證,不然這四年不就白費了嗎?”
“陸導,我知道你為我好。”李聞錦深深點了點頭,“不過你不用操心我,你也知道,我來這都是走的特招,家裡把我今後也都安排好了,我們都覺得我這輩子不求什麽出人頭地,就圖個過得高興,至於你說的那兩個證,能拿最好,不能拿我也沒辦法。”
“呵,那是。”說到這裡,陸思誠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鞋,“你一個月的生活費比我工資都多。”
“所以陸導,我能走了嗎?”李聞錦從座位上緩緩站起身來,笑著問向陸思誠。
“唉!今後在課上收斂點,我也不想天天被老師告狀了。”陸思誠的眼神在李聞錦身上上下遊蕩著,“還有好好準備那幾門補考!”
“知道啦!”
李聞錦就這樣離開了辦公室,陸思誠對他的吊兒郎當也已經習以為常,有時這種習以為常也是無可奈何。他再次回想到兩年前的9月,那時剛畢業的他就來辦理了入職收入,接著就被學院以歷練新人為由分配帶新生年級。那年的夏天很長,9月初還是很熱,他坐在報到區的帳篷內一邊扇著扇子一邊接待報道的新生,在報到日的第二天李聞錦與他家長一起來到了報到區。在李聞錦和他母親辦理入學手續時,他的父親以谘詢轉專業問題為由拉著陸思誠來到一處相對安靜的地方,緊接著就從手包內掏出一個紅包面帶笑容著塞到了陸思誠手上。
“家長,您這是幹什麽?”剛畢業不久的陸思誠哪裡見過這陣仗,連那紅包的薄厚都來不及去感覺就趕忙擺手後退。
“老師…陸老師對吧。”那家長上身穿一件灰色POLO衫,下身是黑色休閑褲和一雙軟底皮面運動鞋,頭髮被規整地梳成背頭,“我們家聞錦今後在學校還仰仗您多多照顧,這次出門匆忙,沒做什麽準備,您別見外。”
“家長,真不用,他今後有任何需要隨時聯系我就好,我們的聯系方式在群裡都公布了,學院官網也都可以查到。”陸思誠的雙手依舊在前胸不敢放下,“我們工作有紀律,前一陣剛培訓過的,您這是讓我犯錯誤了。”
“您太客氣了。”那家長接著從包裡掏出煙遞到陸思誠面前,“會嗎?”
“不會不會,謝謝。”陸思誠面露難色,還是繼續抗拒地擺手。
“陸老師看著年輕有為,一表人才啊。”家長見狀也不糾纏,而是順手將煙叼在嘴裡點燃,“我們家孩子比較內向,有的話不好跟您直接說,我這當家長的今天來了,就想著跟您說說,有個忙看看您能不能幫幫我們孩子。”
“您說,只要是職責范圍內的事情。”陸思誠的眼睛偶爾還會瞟向那紅包,擔心一個不注意就被塞進自己手裡。
“就一點小事。”那家長從口中深深呼出一道煙柱,“我就不麻煩領導了。”
“能有什麽事?還要找領導?”陸思誠暗自思忖著。
“我們家孩子內向,話少,從小和別人交往就不多,晚上睡覺也不是很好,您看能不能給我們換一個人4人間的寢室。”
陸思誠聽到後並不覺得意外,這兩天來找他想著調寢室的家長和學生太多了,但是學校後勤給這批新生統一安排的都是上下鋪架子床的8人間,他作為一個輔導員也無能為力。
“家長,不是我不願意幫這個忙。”陸思誠苦笑著搖頭,“實在是學校這次統一安排都是8人間,我們手裡也不掌握這類情況,既然他性格內向,可以試著在寢室裡和同學們多接觸交流,也許能交到更多朋友。”
“不要緊,不要緊,那就不麻煩您了。”那家長眼見陸思誠的回答如此官方,連剛才說的轉專業問題也不問就準備離開,“孩子今後還得多煩您照顧,您就收下吧,不收下我們這心裡都不安。”
“家長您放心,李…李聞錦我今後一定多多關注。”陸思誠仍然不松口,身子連連後退,“紀律,紀律要求,我要是收了不安的就是我了。”
那家長見狀,便把紅包揣進褲子口袋後說到:“既然如此,那就不耽誤您工作了,您忙。”
見終於擺脫了這麻煩,陸思誠趕忙向報到區走去,此時李聞錦已經辦理好了入學手續,拉著行李箱和他母親向宿舍區走去。陸思誠從桌上的材料中找到了李聞錦的信息登記表,看到他家庭信息欄中給自己父親填的職業是醫生。
“還真沒看出來。”陸思誠心裡默念著,繼續打量這張登記表。
夏天的夜幕逐漸降臨,這兩天的迎新工作也步入收尾階段,由他負責的223名同學也陸續辦理好手續後抵達寢室。就在他收拾完材料準備和其他新生輔導員一同下寢時,他面前的辦公電話響起了。
“好的院長,這就上來。”來電話的是學院主管學生工作的副院長,她的辦公室在辦公樓二樓,陸思誠放下電話猛灌了一大口水後就向樓上跑去。
咣咣咣。
“院長。”陸思誠敲響副院長辦公室門後就朝裡走去,只是感覺今天這裡和之前有一些不一樣,“您找我?”
“手機帶了吧。”這副院長坐在座位上劃動著自己的手機,“我給你發個學生的信息,你看看是不是你帶的學生。”
陸思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在褲子的幾個口袋間來回摸索了一會才拿出來。
“呃…對。”陸思誠對副院長發來的這位學生信息再熟悉不過了,“李聞錦,金融班的。”
“你這會去4號樓608找個下鋪給他,找好了給我拍個照片看一下,我發給他家長看一下沒問題你就帶他過去吧,這事不要跟別人說。”那副院長依舊沒有抬頭,“後勤那邊你不管了,我去跟他們說。”
“院長,咱院今年後勤好像沒給排4號樓的寢室。”陸思誠不明所以。
“嗯,那棟樓的5、6樓都沒統一排,那兩層都是4人間, 只是咱們這個校區的幾個院機動掌握。”
“好的院長。”副院長說到這裡陸思誠算是明白了,也反應過來今天副院長的辦公室有什麽不同了,一向煙酒不沾的他,此時辦公室內卻有一股淡淡的煙味。他暗自思忖著,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辦公桌的抽屜裡應該還有一個不小的紅包。
從此之後,面對李聞錦的逃課、作弊和夜不歸宿等不服管理的行為,陸思誠從不動用自己手中的職權進行懲罰,只是在院內的工作會議上作為典型案例提出,把如何處置的決定拋給副院長。對於領導的反應,陸思誠也早有準備,無非是讓他這個主管輔導員說服教育、得過且過罷了。可讓陸思誠沒有預料到的是,經過這兩年的交流,他竟對這位“問題學生”的態度漸漸從厭煩轉為理解,甚至有時還會產生出同情。他的吊兒郎當和玩世不恭也許是來自家庭在他成長過程中的忽視和冷漠。在這兩年的學生工作中,隨著對這200多位學生的日益了解,陸思誠發現問題學生的根源往往是來自問題家庭。而有些時候,這種學生身上呈現出的所謂問題,也許只是他們在抗爭不公命運時留下的創傷。
在深深的回憶中,陸思誠的雙眼開始失焦,眼前的景象逐漸虛化,辦公室內原本白色的文件、黑色的屏幕和藍色的文件夾開始融為混沌一體。接著陸思誠仿佛渾身觸電一般急速抽搐了一下,他迅速收縮瞳孔,眼前的景象再度清晰,只是此時陸思誠的眼神卻變得迷茫和驚恐,他張望著周遭的環境,接著又低頭看著自己的裝扮。
得,真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