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誠走進講堂後先是聞到了淡淡的香燭味,這裡應是也供奉著聖人排位。在慢慢適應了講堂內的光線後,他看到正對面約一丈遠的地方擺放著一排書桌,書桌後共坐著五位男子,這五人樣貌各異,裝扮和年齡也各不相同,看樣子他們就是今天的面試官了。
“這位後生,請坐吧。”這五人中坐在最中間的那人率先發話。
陸思誠微笑著連連鞠躬,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張沒有扶手的燈掛椅,他趕忙走到椅子前,精準地把自己的屁股落在了椅子前三分之一的地方。眼前的與又讓他想起當初面試輔導員的場景。當時的面試會場中央擺放著一張橢圓形木質會議桌,與剛剛聞到的香燭味不同,那時是一股強烈的煙味直衝上腦,坐在會議桌兩側的一些領導和評委手上還夾著沒有燃盡的香煙。會議室一頭是當時學校給他準備的座位,另一頭則是一台帶著支架的攝像機。
“各位領…先生好。”陸思誠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在面前的五人之間來回掃視著,“很高興今天能有機會來…來瀛洲書院。”
“這位後生,請先給在場的各位先生做個自我介紹吧。”這五人之中最靠右的一人說到,他在這幾人中看上去年紀最小,也是此時手上唯一一個握著毛筆的人,看上去準備隨時記錄。
“各位先生中午好。”陸思誠迅速調整呼吸,“我是今天來應聘瀛洲書院書辦的陸思誠,我…我…”
“我們還未曾發問,這後生何故就如此緊張?”陸思誠面前最靠左的那人問到,語氣中已能聽到不滿,“還是本就有口吃的毛病,要是如此,怎麽能做好書院的書辦?”
這陸思誠哪裡是緊張,只是之前他曾經演練過無數次的自我介紹在這個時候並不適用,畢竟他沒辦法在眼下這個情況說什麽自己曾在學生會的工作經歷和校外實習,至於自己所學的專業和導師對於眼前這幾人來說就更是聞所未聞的怪事。他此時反應過來不能繼續下去,原本被他熟背過無數遍的台詞就這樣卡住了,面對那先生的質疑,他口中支支吾吾著,不知從何說起。
“誒,今早前幾位不也多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嗎?”說這話的人坐在拿毛筆那位先生的旁邊,他的胡須不像其他幾人那樣被打理得整齊,頭髮也稍顯毛糙,但面相圓潤、五官舒展,此時他笑著說到,“德修兄何必如此苛責年輕人呢?”
“那我們還是各自發問吧。”坐在最中間最年長的那人說著,又來回張望著身邊的幾人,他們紛紛點頭以示讚同。
“陸…陸思誠。”剛才為陸思誠辯白的那位先生率先說到,“我記得前日仲賢給我們說的幾個人選中,似乎沒有姓陸的。”
“對啊。”陸思誠反應過來,心裡直呼糟糕,“我陸思誠今天是魂穿來的,那我這副身體的主人本來叫什麽?人家當初來報名應聘的時候用的可是自己的名字啊,這事怎麽圓過去?”
“回監院。”拿毛筆記錄的那人即刻站起回話,“自我書院貼出納賢告示後,附近的大小私塾和書院都有不少人來遞交名帖或是履歷,甚至一些家住西安府附近的秀才也紛紛報名,咱們書院這一個月前前後後收了數十張名帖,可…”
那人瞟了陸思誠一眼,又看向在場的其余幾人,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坐在最中間的那位長者再次發話。
“是,山長。”那人放下手中的毛筆,“可前幾日張家公子帶著幾個和他同寢房的學生在縣城裡飲酒鬧事,被巡檢抓住責罰後心生不滿,幾人回來後就把我案牘上擺放的許多名帖連同檔案資料都撕毀了。他們在縣城那一鬧的事也傳開了,不少原本遞了名帖的人眼見這情況都知難而退,以為咱們書院盡是些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所以今天來的人就比預期少了許多, 這位陸公子的名帖可能那日就毀於張家公子手中,所以不見於今日的安排表中。”
“天助我也!”陸思誠此時內心猶如坐過山車一般,剛才還在擔心自己的身份被戳穿,沒想到立馬就有這麽一位公子哥的“壯舉”給自己掃清了障礙,“莫非穿越這事,冥冥之中也有命定安排?”
“哼!”剛才質疑陸思誠的那位先生拍案說到,“什麽張家公子,不過是他爹給書院捐了幾兩銀子罷了,他仗著這層關系就敢胡作非為,如此放肆!”
“好了好了。”坐在中間的山長眼見家醜被陸思誠這外人得知,又不想讓眼下這局勢失控,隻好趕緊出面安撫,“咱們還是先把眼前事做好吧,其余的事我們再議。”
“水至清則無魚,一樣米養百樣人。”別看陸思誠原本只是個小小輔導員,但他曾經也是參加過多次面試、從幾百個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的勝利者。再加上這兩年和兩百多位性格各異、境遇不同的學生的交流以及在不同領導之間的夾縫求生,在看人下菜的本領上他不輸給任何人。他時常自嘲著自己既然隻想當一隻不求上進的癩皮狗,那總要練就一副搖尾乞憐、察言觀色的本領。就在這幾人簡單的講話中,他便大致知道了眼下這所書院的情況,剛才的他被晾在一邊很久,一直沒有為自己發聲的機會。眼見此刻時機成熟,他便主動開口表態,“山長和幾位先生大可不必因此動了肝火,此種頑劣之人,莫說在我們書院,就是嶽麓、白鹿洞這些名冠天下的書院內,想必也比比皆是。小生認為,頑劣之人必有規訓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