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來我書院原本隻為在求得書辦一職,為何還要為我院管理這頑劣不堪的學生發表見解?”說這話的人坐在山長的右手邊,與剛才痛斥張家公子的那位先生緊鄰,他雖長相周正、裝扮利落,但陸思誠遠遠就能看見他眉頭緊鎖,臉上像是有一團驅之不散的愁雲,“你不怕此言有越俎代庖之嫌?”
“這你算撞槍口了。”陸思誠內心大喜,“這種問題學校不知道這兩年培訓我們多少次了,今天就讓這幾位老先生看看你們後代的智慧。”
“先生所言甚是。”陸思誠腦海中瞬間浮現各類培訓資料和筆記中的知識,“但依我之見,書院之教書育人要想真正取得實效,就要務必堅持‘三全育人’之原則。”
“三全育人?”剛才發問那人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敢問這三全卻是哪三全?”
“全員育人、全程育人、全方位育人。”總算是來到了陸思誠熟悉的領域,他一字一句地說到,聲音中都滿是自信。
“這說法倒是十分新穎,可否為我們再詳細闡述一二?”坐在中間的山長撫著下巴的胡須說到。
“這全員育人,在下認為就是指書院全體人員都要參與到學生教育和管理中來,這不光包括山長與各位先生,還有諸如我們書辦這類辦事人員,都要在其中發揮各自的作用;全程育人,就是要關注書院內學生整個成長過程,這意味著對學生的教育要不能局限於講堂,而是要貫穿學生在書院學習的整個生涯;至於全方位育人,就是在我們不僅要注重理學知識的傳授,還要關注學生的品德、健康等其他問題。”當時在辦公室罵罵咧咧背誦為了迎接領導檢查的知識點,眼下卻成了陸思誠應答如流的獨到見解,回答結束後的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敢問你師從何處?”剛才發問那人瞪著一雙充滿疑惑和期待的眼睛盯著陸思誠。
“我…呃…我。”剛才還信心滿滿的陸思誠又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搞的措手不及,隻得再編出一段無人能求證的瞎話,“小時候和族裡的同輩們一起跟著私塾先生讀過兩年書,後來家道中落便付不起那先生的學費,現在隻記得那先生姓袁。”
“你剛才說的這些,都是這位袁先生傳授你們的?”山長接過話題向陸思誠追問著。
“從小只是跟著袁先生讀了些《論語》這樣啟蒙的書籍。”陸思誠此時仿佛找到了給領導匯報時弄虛作假的感覺,“剛才說的只是我曾作為學生和觀察其他書院後的一點心得,今天在各位先生面前班門弄斧了。”
陸思誠看著面前幾位老先生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意識到這兩年在輔導員崗位上學到的這些知識還真不像他曾經想的那樣一無是處,眼下隻隨口說出幾句就讓這幾位老先生眼前一亮,看來今天這面試有戲。
“確是有些真知灼見的,剛才那觀點我雖聞所未聞,但細想又確有道理。”面相圓潤而須發毛糙的那位先生笑著說,“那既然如你所說,書辦這崗位也要與我們一道教化學生,我且問你,程朱理學和關學你可有所研究?”
“不敢在先生面前說研究,只是簡單學習過皮毛。”陸思誠轉過頭去看向那人。
“那你且說說對‘理一分殊’的理解。”
陸思誠低頭沉吟片刻,組織好語言後便抬頭應答:“這理一分殊,乃是程朱理學中一個基礎觀點,是說天地間存在一個理,但這個理又能在萬事萬物之中得以體現,所以明白了一個事物中的理,也就可以明白萬事萬物的理。在下剛才說的天下書院無論名氣大小都會有頑劣之學生,就是從這個道理中悟出的——既然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那偌大一個書院,又怎能都是俯首帖耳的學生呢,既然這一間書院有,那其他書院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那想必你從關學中也有所感悟咯?”
“不敢,一點心得敢請先生指正。”陸思誠現在則是依靠著當初備考時背誦的知識顯擺了起來,“先賢張載所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乃是希望關學之人乃致天下的讀書人,都要勇於承擔起立德樹人、為國為民的責任來。而書辦既然作為書院的一份子,面對先賢的教誨就也要勇於與各位先生一道承擔起這重任。”
說罷此言,陸思誠都覺得自己這幾個問題的回答屬於超常發揮了。雖然對於程朱理學和關學的了解隻停留在表面,但他沒有深究這其中的理論知識,而是揚長避短地和自己眼下應聘的崗位巧妙結合了起來,加上他熟記過的輔導員崗位職責,這一套他現場縫合出的全新理論卻讓對面幾人耳目一新。對面負責記錄的那位這會還拿著毛筆在紙面上不斷揮舞著,偶爾還會微微點頭。
“陸…陸思誠。”此時坐在中間的山長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不知你對我瀛洲書院是否了解,我書院雖然歷史悠久,但眼下朝廷賞賜與資助有限,像是負責書籍管理的掌書和負責稽查記錄學生德行的掌簿目前都還空缺,如果你接手書辦後,可否將上述兩個崗位也一並接任。”山長帶著苦笑接著補充到,“至於這月俸,書院會盡力解決,當然,前提是書院最終選擇你。”
“這就開始談工資了嗎?看來這就看上我了?”這關鍵時刻,陸思誠在強力壓抑住自己內心的狂喜,“至於管個圖書館和學生,這對於我這輔導員來說還算事嗎?都是些手到擒來的活,都不用他們另外培訓我。這書院能有多少人,估計加一塊還沒我之前帶的學生多呢吧!”
“謝山長與各位先生的認可。”陸思誠現在只差從椅子上站起來和他們幾人挨個鞠躬握手,“如有幸成為書院的書辦,掌簿和掌書我均願意兼任。”
聽得此言,山長微笑著頻頻點頭,他看向一旁還在記錄的那位先生,二人視線交錯時,山長用眼神向他示意。那人看到後心領神會,把手中的毛筆放在筆架上後站起對陸思誠說到:“現在請移步至講堂側室,待我們商討結束後會去告知結果。”
“等等!”陸思誠長舒一口氣,正想起身往外走時,剛才拍案痛斥張家公子的那位先生再度高聲說道,“既然各位先生對這後生如此滿意,那我這裡也便再耽誤各位片刻,再考考他的基本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