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只是看起來。
此刻在趙炅面前的簾子上,赫然是一張佔地足有三丈方圓的手繪大地圖,其上所繪之地便是燕雲十六州的各州。
燕雲十六州以太行山為界,分為山前七州和山後九州,山前七州以幽州為首,山後九州以雲州為主,故而簡稱之為幽雲十六州,而後遼國改幽州為燕州,所以後世稱之為燕雲十六州。
此刻在趙炅的周邊,魯國公曹彬、代國公潘美、節度使米信、節度使田重進、觀察使楊業等一個個披甲將領都是站著,都在聆聽現任趙宋一把手親自擬訂的偉大的戰前戰術指導。
趙炅的計劃是三路齊發,不過他雖然在親征上出過大醜,畢竟也是從五代亂世過來的,好歹知道要動員二十萬大軍不可能一朝一夕完成,戰略布局也要規劃。所以他提出以東路軍自雄、霸地區實施佯動,聲言進取幽州(今北平),吸引遼軍主力於幽州以南,使其主力無暇西顧,保障中、西兩路攻取山後(今河北太行山、軍都山、燕山迤北臨近地區)諸州,爾後三路會攻幽州。
只要宋軍能夠順利拿下幽州,山前七州便是囊中之物,而拿下山前七州之後,山後九州也就指日可待。
平心而論,這不算一個很差的計劃,但是各位將領誰也不好說,因為這位官家有個兩個愛好,一個是喜歡臨陣瞎指揮,第二個是發明各種陣法。
也不知道趙炅是不是太崇拜諸葛亮,早年間就愛研究陣法,後來高粱河之後潛心研究出平戎萬全陣,太平興國四年,遼國大舉進攻宋朝,崔翰等即將率軍出擊時,趙炅就“賜陣圖,分為八陣,傅以從事”。
剛過去的滿城之戰中,趙炅又犯了老毛病,賜給將領陣圖,可是“陣相去百步,士眾疑懼,略無鬥志”,方陣與方陣之間的間隔能有上百步之遙。這個距離就是前面去送死、中間被嚇死、後面趕緊跑。於是,久經戰陣的河北諸將立即沒了鬥志。也多虧這次的將領中有趙炅的大舅子,李皇后的哥哥李繼隆腦子清楚,沒聽趙炅的,不然又是一場大敗。
可是將領們不說話,卻有人有話說,“官家所定之策,天衣無縫,武侯不能及。此戰我軍必可大勝,一舉擊破契丹,揚我皇宋國威!”
說話之人,是當下樞密院的一把手,樞密使王顯。
王顯這一番馬屁出口,曹彬、潘美、楊業等幾人,雖然臉上沒有表情變化,但眼底皆鄙視,只是當著官家的面垂首而已。
這些人誰不知道,王顯早年就是殿前司一小吏,後來投機進了晉王府侍奉趙炅,憑借一手溜須拍馬的功夫成為了趙二心腹親信。
既無功名在身,亦無沙場寸功。
可就是這麽一個什麽都不行的貨,在官家成功上位之後,升官如上梯子,僅是短短六七年時間,竟從一殿前司小吏,一躍成為了軍隊中樞的一把手。
這就是趙炅上位後一貫的用人風格,也可以說是不得不采用的用人方式。
畢竟是通過不那麽正常手段上位,又在軍事上證明了自己的無能。為了保證屁股下的這把龍椅,核心位置的人寧可無能,也要絕對忠誠啊。
“遼主雖死,可遼軍兵盛,近年改革鍋裡搭贈,官家萬不可大意。”
潘美瞥了眼王顯,淡淡開口。
他其實也是無語,官家你搞內政確實一把好手,不論是增加進士人數還是廢除奴婢制度,乃至於雪中送炭收買民心,都乾的很好,為啥非要在兵家之事上強行為之呢?
當然是因為缺什麽心裡虛,更是因為趙炅心裡有個過不去的劫,就是渴望通過燕雲十六州來證明自己不比哥哥差。
曹彬出於愛惜士卒之心,也跟著勸了幾句,可是有人非要找事。
“當年太祖商定軍略之時,兩位國公從未有過這般質疑,皆是唯太祖之命遵從。”
王顯說完,潘美和曹彬再也忍不住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要是在禦前,高低得給兩下子。
誰不知道官家面前,最怕別人說他不如太祖皇帝。雖然他確實不如。
但出乎意料,趙炅這次只是皺了皺眉頭,居然沒有借題發揮,而是道:
“當年太祖之所以選擇了朕,是因為相信朕能使得大宋富強,當今中原天下,僅剩燕雲未歸,朕無日無夜,不在思慮此事。”
“待到燕雲之地歸我大宋版圖之日,朕定當親往永昌陵祭奠兄長,以告慰先兄在天之靈!”
也不知道他兄長是不是聽到了,李神佑的聲音這個時候從外面響起,道:“官家,官家,大事不好了。”
趙炅一陣厭煩,“賤婢,胡說什麽,朕在和各位將軍議事,誰許你打擾,趕緊滾,讓王繼恩來見朕。”
潘美等人面面相覷,這連進軍路線都沒敲定,糧秣都沒準備好,監軍就要派出去了?
而且還是這個死太監,真是晦氣。
可是李神佑不敢滾啊,他幾乎是哭著說:
“官家,奴婢該死。可是襄王帶著永國公主進宮了,公主……渾身是血,說她見辱於家奴,若是陛下不為她做主。她就去永昌陵撞死,去地下傍依父親。”
你看話真不能亂說吧。
這才是他著急欲死的原因,雖說趙炅殺人不手軟,可是他不敢承擔一個公主死了的後果,何況還牽扯襄王。
襄王趙元侃,趙炅第三子,後來的宋真宗。性格比較溫厚,這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是永國公主是誰,諸位沙場悍將面面相覷,一時半會還真沒想起來。
不過聽話音兒,應該是太祖皇帝的遺孤吧!
就連趙炅也是愣了一下,方才道:“兄長家的小六,她才幾歲,知道什麽?讓她趕緊回去,有事請開寶皇后做主,別要死要活的,有沒有點公主的樣子!”
“叔父,連一個家奴都不把我當公主了,侄女那還有公主的樣子?”童音稚語,卻含著別樣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