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著巨大木柵欄保護的營寨內,也沒有任何的警報或滾木礌石的傾瀉,就連最基本的巡邏崗哨也都不在寨門看守。
薛安已經率一同投誠的六個屯長和一百多親信控制了營寨小門和外門的山路,壺緹的兵馬一路暢通無阻的就進入了營寨。
壺緹麾下的兵馬還都穿著黑山軍的服飾,只是在身上綁上布條以做區分。
壺緹與薛安匯合後,二人直撲營寨中央的聚義堂而去。張燕心腹,也是留守校尉的楚杆就駐扎在聚義堂,控制聚義堂就能控制整個太行山營寨。
一路上二人倒不是沒遇到過巡邏的士卒,可壺緹大家都見過,這些人在寨子裡也不知壺緹已經投降,還以為壺緹是接了命令率部趕回營寨防守呢。
二人這剛到聚義堂,就看見楚杆正在率親衛整頓武備,這是打算明日在寨子內演武,以防軍士懈怠而被漢軍鑽了空子。
“楚杆身邊有二百親衛,咱們一擁而上打他個措手不及!”
薛安甚至開弓可沒有回頭箭,現在退卻那就是把自己讓給楚杆來砍。於是乎薛安猛然大喝,指引麾下兵馬衝入了聚義堂。
“弟兄們,奉朝廷令誅殺逆賊,隨本屯長殺進去!”
聚義堂內的楚杆被突如其來的動亂嚇了一跳,猛然借著門口的柴火看清了來人。楚杆眼見衝在最前面的是薛安,當即就知道他這是投降了。
“薛晏平這是投了敵,要來用弟兄們的性命換取軍功了!
他是河東薛家貴族子弟,一向是瞧不起我等苦出身,視我等為無知莽漢。兄弟們若為他所獲,這身家性命就要被他拿去換前程了!
兄弟們,跟著俺殺了薛晏平!”
楚杆反應極其迅速,而且用了幾句話就做了思想統一。楚杆麾下的那些流民根本不喜薛安這個門閥子弟,今日聽聞薛安要拿他們換前程自然血氣上湧,二百多精銳立刻與薛安所部進行了混戰。
“兄弟們快放下武器,某家保各位安全!
某家是大漢校尉壺緹,奉朝廷劉司空令來收降各位。只要立刻投降的,朝廷給發地發錢,勸兄弟們莫要執迷不悟!”
壺緹也是苦出身,他的一番話顯然讓方才還在與薛安作對的人動搖了。而且劉和的名聲再一次發揮了作用,眾人聞劉和答應讓大家安心種地都不疑有他,甚至有幾個並州籍貫的流民這就要倒戈了。
楚杆眼見局勢不妙,立刻扯著嗓子喊道“不管那劉司空如何答應,但地一共就那麽多,大家一起分絕對分不到多少。某家覺那薛安就是要騙大家投降,繳械後立刻誅殺各位,以讓他自己分到更多的地!
不如一起誅殺薛安賊子,某家帶各位一起去投奔劉司空!”
不得不說楚杆是個人才,他完美的利用了人性的貪欲和嫉妒鼓噪了士氣。
在其他人眼中,投降漢軍是可以的,但不能投降於剛投靠漢軍的薛安。直接投靠身價高,經薛安的手投靠漢軍這身價可就低了。
壺緹和薛安聞言大怒,立刻操刀喊道“楚杆蠱惑人心,眾將士有能斬楚杆者分田百畝!”
雙方是各執一詞,而雙方的將士們依舊是展開了混戰。
都想把對方當做軍功,這誰還能讓著對方?
原本雙方看在大家都是老兄弟的份上還能手下留情,這一下子變成了敵人怎還能善罷甘休?
雙方交戰不過半個時辰,楚杆的人就落了下風。
非是楚杆所部戰力不足,實在是楚杆的人沒辦法用盡全力。這楚杆部和壺緹部交戰的原因無外乎是要殺了壺緹等人,然後直接投降漢軍,以此獨佔賞賜而不讓壺緹分。
但壺緹已經是漢軍的將領,擅自殺他誰能知道劉和會不會秋後算帳?
一邊是搏一搏的巨大利益,一邊又是切實在眼前的壓力。
人性的貪念和複雜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所有人明知道現在達成和解就都能活,但所有人又都想得到的更多。
壺緹在砍翻一個阻攔他的敵軍後,揮舞環首刀直奔楚杆而去。
“賊子!且授首!”
壺緹力氣十分大,平日裡就能舉起百來斤的石頭而氣不帶喘。加之壺緹用了漢軍配發的鐵製環首刀,楚杆用的摻了雜質的鐵刀自然難以抵擋。
兩相加持之下,楚杆被壺緹一刀砍斷了胳膊。
壺緹怒目圓睜,對楚杆斥責道“楚杆賊子早降,本校尉保你不死!”
“我呸!壺緹你對得起張帥嗎?你為虎作倀,下作無恥!”
“可恨賊子,居然敢羞辱於某家?
且授首於此,待某家斬了你邀功!”
壺緹大喝一聲,直撲楚杆受傷的手臂而去。
楚杆自然也不是白給的,眼見壺緹來勢洶洶立刻騰挪躲避,從聚義堂的台子上跳到石階下。楚杆一邊跑一邊用刀揚起陣陣灰塵,以期迷住壺緹的雙眼給自己創造逃命的空間。
壺緹見狀哪能罷休,立刻操刀追上,在追了楚杆幾條巷子後終於是在寨子大門口堵住了楚杆。
此時楚杆剛要呼喚其他地方的守軍前來增援,卻看到壺緹身後漢軍已經跟了上來。
劉和張郃親自率一千精銳攻入寨子,黑山軍守軍根本不能抵擋。原本黑山軍能抵禦漢軍的重要資本就是太行山之險還有寨子的防禦設施,而面對被內應放進來的漢軍,黑山軍則根本沒辦法抵抗。
黑山軍紛紛選擇了投降,除卻楚杆的絕對心腹外大多數日子人都直接放下武器等待漢軍受降。
楚杆作為張燕的絕對親信,自然不可能就這樣投降漢軍。眼見眾人紛紛投降,他便率殘部打開寨門從門口的山路上一躍而下。
那山路下就是一條險峻的溝壑,黑山軍之前為保障被重重圍困之時仍能有水源,便在溝壑中打井蓄水以備不時之需。
楚杆落入水中減緩了衝擊力,在身邊護衛的保護下撐著一隻手臂艱難的浮上了岸。
“楚杆!哪裡走?”
黃忠已經等在了此地,壺緹在攻打山寨之前就交待這個楚杆可能逃跑的地點,黃忠自然領命在此地等候。
“速速投降,本將軍保你不死!”
黃忠身為朝廷認證的護軍將軍在這個封號還沒徹底爛大街的時代,雜號將軍也是要職。黃忠的話自然有背書,楚杆只要想活命那投降是完全沒問題的。
“哈哈哈,某家是張帥麾下大將,豈可背棄張帥降之?
且來一戰,若某家輸了自然送上這顆大好頭顱。還希望黃將軍能放過這幾個兄弟,他們都是打仗的一把好手,日後鎮守邊關不在話下!
隨某家死在這裡,未免耽擱了他們!”
“好漢子,我黃忠佩服你!
且給你一個機會,本將軍亦單手持刀,與你公平一戰!”
作為軍旅中人,黃忠最佩服這種寧死不屈卻又愛護將士的人,當即便讓楚杆上岸來一次公平的對戰。
“楚校尉可需要休息片刻?本將軍可以等你,莫要擔憂本將軍會偷襲你!
你乃忠義之人,本將軍也不是那鼠竊狗偷之輩的小人!”
“黃將軍不需如此,某家隻願一戰!”
楚杆抖了抖刀鋒,大喝一聲就直撲黃忠而去。黃忠也不客氣,轉身操刀對楚杆就是一擊。
兩刀相對,這河邊的風似乎都冷了半度。
借著幽暗的月色,黃忠看到了一點寒光之後是一張堅毅的臉。
“楚校尉請受刀!”
黃忠見楚杆的刀破舊,立刻要人扔了一柄嶄新的環首刀給他,楚杆自也不客氣,接過刀後就繼續與黃忠戰做一團。
二人左右劈砍躲閃,足足是打了兩刻還未分勝負,就在黃忠賣了一個破綻後,楚杆一刀劈空被黃忠反手橫劈刀鋒所砍到了腹部。
“楚校尉功力不俗,是何人砍了你的右臂?
莫不是張雋義?”
“非也!”楚杆撐著一口氣,強忍著劇痛而不讓自己倒下。
“是壺緹乾的。”
“壺緹有那麽高的水平?”
“某家之刀破舊,又顧念了些許情分隻想著砍傷他而未有殺他的心,這讓他鑽了空子罷了。
若是薛安,某家勢必砍了他!”
楚杆說完,便垂下了身子倒在了地上。
“送楚校尉!”
黃忠閉了閉眼睛,讓人將楚杆厚葬,還準許其部下送他一程。
“爾等可自行安葬楚校尉,缺什麽都可以找本將軍要銅板子買。至於葬了楚將軍後,你等是降是走全憑你們的意願。”
黃忠不攔著這些精銳,但大家的家眷也都在太行山營地,而且大家忠誠的對象是楚杆而不是張燕。楚杆雖然為黃忠所殺,但這是各為其主的戰陣之殺,不是那種奸邪小人的算計之殺。
黃忠給了楚杆作為武將的所有尊嚴,也給了他們一個盡忠的機會,權衡之後大家便選擇了投降。
只不過眾人約定,楚杆的家眷要由大家共同贍養,誰若背棄約定則共誅之。
當黃忠帶人進入山寨後,劉和已經開始安撫百姓了。
“營寨內還有多少口糧?”
“回司空的話,還有足夠百姓們吃半年的余糧。”
“分給百姓五個月的糧食,你們投誠者現在就可以論功行賞。帶著你們的家眷可以先行前往移民的安置地,也好減輕屆時大規模移民時的壓力。
壺緹,本司空任你為北軍射聲校尉,掌射聲部以護京畿周全!
現如今大營內的一應事務,由你來負責安置。一定要保證把糧食發到百姓手中,莫要讓人克扣了。”
“末將明白!
末將謝司空大恩,萬死難報!”
射聲部是原射聲營改編而來,算是北軍當中不輕不重的一個位子,將這個位子賜給壺緹再合適不過。
劉和是生怕有人趁機扣了百姓的糧食,要是出現大規模的饑餓事件,那劉和這些年積攢的威望可就大打折扣了。
誰敢和百姓求活對著乾,誰就是他劉和的敵人。
靠著如此樸素的行為準則,劉和一路上可是吃盡了紅利。
既然如此,劉和又怎能不保持呢?
“薛安你也過來,本司空封你為並州第二屯軍部第一曲曲軍候,駐扎西河郡與太原郡邊界,時刻聽從本司空召喚!”
“末將領命!
多謝司空大恩,末將絕不敢忘!
司空有令,末將生死效之!”
“不需如此,薛晏平你乃河東郡望子弟,入軍中可否覺委屈想要文職否?
若如此, 本司空可賜你太原郡晉陽縣令之職,有此意盡管和本司空說!”
薛安聞言猛的抬頭,對上劉和的眼神時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劉和怎會輕易將晉陽縣令這個無比關鍵的位子許給薛安?
這是劉和要提前製衡並州門閥了。
劉和起家依靠並州門閥,但為避免並州門閥尾大不掉,必須提前布局提拔外地人以製衡之。
薛安出身河東薛氏,是典型的河洛門閥,而他這一支於上黨郡居住,又與並州門閥相熟。既能通過薛安引入河洛殘存門閥、豪強的底子,還能安撫並州門閥讓他們不至於有想法。
之前劉和打壓河洛門閥的殘存勢力,就是怕根基不穩時讓原本支持他的並州門閥生了嫌隙。而如今劉和根基頗為穩固,正是要製衡之的時候。
河洛門閥十不存一,剩下的又為河北門閥防備,只有這薛安身兼兩重身份,正好可以作為突破口。
“末將感激不盡,請司空調卑職入晉陽縣!”
聽聽,這自稱都變了。
薛安本就是文官出身,怎可能於軍中長久的待下去?
這有機會重新回到衙門,甚至有機會重振河東薛氏,他眼前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闖一闖。
“就知晏平你有此心,那便調你去晉陽縣任縣令一職。若任上有不懂的地方,無須知會曲盛光,直接聯系本司空就可以!”
劉和的話已經很露骨了,薛安自然也能聽懂。
“卑職明白,絕不讓司空失望!”
薛安回答的十分正式,劉和對此萬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