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看了一眼自己手下那沒精打采的樣子也不禁暗自歎了口氣,“說吧,你來所為何事?”
周公瑾環視一圈朗聲說道:“將軍連戰連敗,現如今已被我十萬大軍團團圍住,將來何去何從,還請早作打算。”
“這麽說你是來做說客的,我堂堂朝廷三品武官,豈有從賊之理。”李通卻是一聲斷喝。
聽了他的答話周公瑾暗自心喜,他來之前早已做過推演,只要對方一提到賊字他就可以展開了,只見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說道:“將軍此言差矣,我兄弟會吊民伐罪是堂堂正正的義師,真正的賊是那些朝堂之上的帝王將相,正是他們竊公器以私用,還說什麽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明明是沆瀣一氣、蛇鼠一窩,一起來欺壓老百姓,如今天下大亂,正待我兄弟會解民倒懸。”
李通是個老粗,對這一段說辭還在心裡慢慢咀嚼,他的師爺倒是忍不住跳了出來,“帝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有何不對?不靠我們讀書人靠誰來治天下?藩鎮?諸侯?外戚?宦官?我們孔門弟子口讀聖賢書,心懷天下事,若沒有我們讀書人治國這天下如何能長治久安?”
“什麽共治天下,明明是那些士大夫保著趙家、朱家竊國,趙家、朱家則報以榮華富貴,要知道這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之天下。”周公瑾厲聲斷喝,師爺也為之氣沮。
周公瑾語調忽然轉柔,“不過這天下要讀書人來治理倒是不假,可是又不是只有你們孔門弟子讀書,我們說書人也讀書,不過不是讀四書五經,而是讀我們二哥編纂的《相聲精選》,將軍若是不信,我唱一段‘勸人方’給你聽聽,”說罷掏出兩塊竹板唱了起來:
“那莊公閑遊出趟城西,瞧見了那他人騎馬我就騎著驢…”
一段唱完大帳裡鴉雀無聲,一方面大家都被這富含哲理的歌詞所震動,另一方面那優美的曲調也讓人回味。
“怎麽樣,不比論語差吧?”石破天驚的一句話打破了大帳中的沉默。
師爺隻覺胸中怒氣如地底的岩漿一般劇烈湧動,卻是一句話說不出來只能用手點指,發出一連串的你、你、你。
“這位先生剛剛說了藩鎮、諸侯、外戚、宦官,想必是自認為你們士大夫天天與這些亂臣賊子鬥智鬥勇才保得國泰民安,是也不是?”
這時師爺才算把胸中一口氣吐了出來,“不錯,你敢說不是嗎?”
“且不說你們鬥沒鬥得過,這個國家讓你們這樣一鬥實在也算不上國泰民安吧?現在長城內外遍布烽煙,倒是有亡國之象啦。”
“那,那也是因為天災。”師爺還在嘴硬。
“你們孔門不是最喜歡說天人感應嗎?你們沒做壞事,老天為什麽要降下天災?還是要事在人為。我們兄弟會不用太監,自然沒有閹黨;我們也不娶老婆,也就沒有外戚;我們沒有子孫,當然也不會有什麽諸侯親藩;至於說藩鎮,我們兄弟會不以一家一姓獨佔天下,若真有兄弟立下了劉寄奴、嶽武穆那樣的功業,那奉他為新二哥,老二哥退休,也是平常。”
對於兄弟會的各種古怪規矩李通也算有些耳聞,現在一聽居然有這許多好處不禁也有些神往,“我是聽過一些關於你們兄弟會的傳聞,其中有一些很是荒誕不經,今日既然見了正主,倒不妨請先生解說一番。”
“也好,今日時間尚早,我們就先不說什麽出路,先跟將軍講一講我這兄弟會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也好叫將軍明白我們與那北京的賊子究竟有什麽不同。”
這一說可就說到掌燈,其中兄弟會的理想、章程、歷史,一條條分說細講,帳中眾人竟然聽得忘記了時間。一直講到牛伯遠舍身救朱理,周公瑾才雙手一拍,“今日時辰不早,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帳中眾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迷惘的表情,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維,李通對周公瑾客氣的說道:“那好,今日就先請先生回去,今天晚上我們商量一下, uukanshu 關於出路的事還煩勞先生明日再來一趟,我們到時再談。”
送走了周公瑾之後,幾人在帳中或立或坐,良久無言。最後還是李通打破了沉默,“大家怎麽想,都說說看。”
“啟稟將軍,標下覺得他們能成事。”
“是啊,這都不用打,就憑周先生這張嘴,死的都能說活,本來還想著這次要以死報銷朝廷了,現在心裡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辦。”
“可我們世世代代都吃的是皇糧,就這麽就反了?”
看著手下七嘴八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就轉過臉問師爺,”不知張先生怎麽看?”
張師爺沒有聽到李通的問話,他的腦海裡還一直轉悠著剛才周公瑾的一段閑白,“這自古以來讀書人作詩、做文章的規矩,那都是一代一代名家千錘百煉定下來的,你就說作詩,從孔子編詩經,再到曹子建和建安七子,一直到李杜,才算是成熟。那宋詞興盛的時間雖然短些,可是那李後主、蘇東坡、柳三變又都是何等風流人物。再說寫文章,一代代的巨匠,別人咱就不說了,那百代文宗韓退之,好嘛,那可真了不得。就是我們說書的,那每一部書也是一代一代的增增刪刪、修修改改,可不敢兒戲。可是說回這八股文,誰創的?本朝太祖朱元璋啊,要說這明太祖在我們造反這一行裡那可得豎個大拇哥,上場一個碗就把天下給拿回來了,他要是寫一本《論造反的八個步驟》,那我們是肯定是要好好研讀,可他定下一個文體,居然這些讀書人都上趕著去鑽研,皓首窮經,花上一輩子就為了寫好八股文,不好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