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賊逃脫就那麽點人,他早已經和冀州刺史丁紹溝通好了,丁紹就在路上等這些逃跑的賊人,朝政不是打打殺殺,是政治爭鬥,一個人能把所有功勞全佔下來嗎?不如分點給盟友,大家一起升官發財。
逃得性命的汲桑和石勒等人,現在加起來僅有百來人,原本好幾萬兄弟,對比起來就讓人灰心喪氣。
本來從兗州逃生的兄弟有上千人,走到赤橋被丁紹埋伏差點全軍覆沒,他們活到現在的人都是人精,打仗或許不是很厲害,逃跑就很無敵了,被近萬人埋伏,還能死裡逃生,已經很幸運了。
此時眾人歇息在一個樹林裡,燒著火,吃著獵下的野味和搶來的豬羊。
石勒問道:“汲兄,如今我們兵敗,軍隊都沒了,接下來怎麽辦。”
汲桑吃著鹿肉,天氣又陰又冷,這遭遇和他之前吃著烤牛肉玩弄著美人差遠了。現在什麽都沒了,過了幾天好日子,現在感覺之前好像在做夢。
他本來就是漢人,在漢胡雜居的地方長大,胡人內附,被他祖上收留,給他家放牧,他家再將牛羊賣給漢人,時間長了,他家成了大農場主。
“能怎麽辦,大不了成為盜匪,到處發財唄。”
“汲兄,要不我們去投靠劉淵吧,你看當初王彌投靠他,還封了將軍,我們投靠他,也能做個將軍吧。現在王彌雖然被打敗,聽說在南邊又鬧起來了。”
汲桑對胡人和漢人的區別不看那麽重,經過這一次,他是看明白了。本來他就不是什麽成都王的忠臣,拉起成都王的大旗,的確能號召不少人。可是成都王都死了,繼續玩下去,沒什麽前途。
“可是我們現在就這麽點人,去投靠他,別說將軍了,當個都尉都成問題,王彌能和我們一樣嗎?聽說當年他和劉淵是過命的交情。”
“汲兄,怎麽能這麽說呢,劉淵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正缺我們這樣的勇將,在這邊胡鬧下去也沒什麽出息,就是再拉起上萬流民成軍,也難打過官軍。”
“你既然這麽有信心,我也不攔著你。既然這樣,大家就在這裡分開吧,你先去劉淵那邊探探路,以後兄弟我混不下去了,就去投靠你。”
汲桑雖然也願意投靠劉淵,假如像王彌那樣,能封個將軍什麽的,繼續當土皇帝,他也是能接受的。但是當慣了老大,他有點不能接受頭上有人管的感覺。
第二天,石勒帶著自己當初打劫起家的“十八騎”兄弟,帶著幾十個人走了。汲桑也帶著自己的人馬,向東而行。
石勒開始了自己人生的新篇章,汲桑這種心比天高,卻只能拉著流民搞搞事的流民頭子,注定命比紙薄。
當初司馬騰在並州跑路,帶出來的大批民眾,很多人逃出來之後,活了下來,他們視司馬騰為救命恩人,如今正想著找汲桑報仇呢。
汲桑攻破鄴城,殺死了司馬騰,早就被這些人盯上了,不久之後就被這批乞活軍打敗殺死。
苟晞大敗所謂的成都王的軍隊,立了大功,一開始朝廷給他的職務是撫軍將軍,都督青州兗州軍事,封平東侯。他正滿懷壯志,打算大乾一場,沒想到過了幾天,朝廷又改變任命,不給他兗州管了。
盡管給了他青州刺史,假節都督青州軍事,開府儀同三司,加侍中,進封平東郡公。怎看起來華麗得要命,其實實質的好處不多,不如當二州刺史四千石。
這裡就要說了,開府儀同三司,意思是位比三公。晉朝的都督就是軍隊主官,最高的是都督中外軍事,全國軍隊全部歸他管。持節分三級,最高使持節,其次持節,然後假節。
使持節可以殺二千石一下的官,持節可以殺沒有官職的人,當然,在軍隊裡面,兩者地位相同。假節,你就只能管軍營,士兵犯了軍法才能殺。
假黃鉞是最高級的,可以殺持節武將。
正因為如此,苟晞就很生氣了,那一大堆名頭,聽起來很厲害,可是都是虛名,最實惠的是升爵能多拿點錢,從監管兗州青州兩個州到隻管青州,這不是平級調動嗎?而且我在兗州花了這麽多精力,剛坐穩,位置馬上就得騰出來了。
騰出來給誰?你司馬越任丞相兼兗州刺史?你還都督兗州,豫州,司州,幽州,並州六州軍事,你多大臉哪?我就不要你的,但是你拿了我的,就是不行。
當年咱們可是升堂拜母的異姓兄弟,你現在要搞我了是吧。其實這個是司馬越幕僚的鍋,他對司馬越說,兗州是天下要地,苟晞這個人野心太大,等他把兗州經營好了,可能會有異心。
司馬越也不敢拿天下考驗人心,可是就這個前後不一的任命,冥冥中已經埋葬了兩人的友誼。
這就是皇權時代,司馬越其實是站在皇帝的角度去思考的,你強大起來,那就對我有威脅,這就是不行。哪怕現在威脅最大的是在一旁窺伺的劉淵,成都作亂的李雄,可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前不久皇帝任命清河王的弟弟做太子,你這意思是即使自己死了,皇帝也不給我,不給我兒子司馬毗?
可是他還沒實際坐上皇帝位,而且做帝王的技術真不怎麽樣,沒有想到什麽叫君無戲言,你身為皇帝,調戲大臣,這是當皇帝的大忌。
苟晞哪裡有心情去替司馬越考慮,他不開心了,當今晉國真正且唯一的皇權動物——皇帝司馬熾可就開心了。
此時皇帝司馬熾在宮中樂開懷,他雖然不能行使自己作為皇帝的賞罰大權,很多事情都是遠在洛陽之外的丞相司馬越決定的,前幾天看到司馬越對苟晞的任用改變,他發現了新的機會。
你司馬越這麽玩弄自己的兄弟,我的機會不就來了,苟晞和你合不來,最好反目成仇,將來有機會,我再讓苟晞給你後背來一下,那多好。
前幾天尚書令王衍得了重病,王衍這個壞老頭,在皇帝眼裡,那就是和司馬越穿一條褲子的,司馬熾巴不得他趕緊病死,聽說那老頭這幾天病更重了,今天上書說要辭官回鄉,想埋在老家。
司馬熾這幾天在考慮讓誰來代替他,這個人必須站在他這一邊,士族大族現在看不上他,司馬越風頭正強,身居高位,手握重兵。他想讓自己嶽父梁芬來擔任尚書令,反正大權在司馬越手裡,他大概也無所謂,不都是他的傀儡嗎?用誰不是用。
最近西南寧州來人,說是要朝廷派一個新的刺史,前刺史李毅已經死了,現在寧州缺朝廷任命的刺史,西南隔洛陽那是千山萬水,在朝廷手上也沒什麽作用,他本來不想管的。
這個西南來的毛孟見朝廷沒人管,哭著就要自殺,最後朝廷決定讓魏興郡的太守王遜升任寧州刺史。荊州不是有兵嗎,讓王遜帶兵去討伐蠻夷。
現在他哪裡有心思管這事,天天做夢都是怎麽把司馬越拿下,把神器回收。當然他也怕,哪天就莫名其妙死了,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身為皇帝,就要努力奮鬥,不然早晚也是死。
王家。
滿臉蒼白的王衍正躺著裝病呢,天天有好友來看他,他現在想哭,天天躺著也太累了,可是直接上書辭職,皇帝不答應,司馬越也不可能允許。
天天裝病,王衍都煩死了,可是不這樣做怎麽能離開洛陽,總不能直接帶著家人跑吧,這也是個辦法,好在今天,宮中終於下了詔書,允許了他辭職離開洛陽回老家。
遇到這個侄兒,可真是倒了大霉,還派了人過來,是擔心他不走嗎?要說硬不硬,王家就是不硬,不然後來能成為東晉的百年世家嗎?現在的人都是軟的,不然魏晉改朝換代得死不少人。南朝皇帝更換,哪次不是他們王家人寫的官方文件。
前段時間王青安排的下屬過來,這人做事有條不紊的,可惜是個庶人出身。他們的隊伍還悄悄把王家要帶走的東西,慢慢運出了洛陽,估計這會兒都快到荊州地界了。
這次荊州來洛陽的負責人是袁光,他是情報部門的負責人之一,來輔助他的是張二,他們來北方,要做的事主要就是協助王家轉移,次要的是搜羅各種典籍,工匠。
王家的轉移容易,搜羅典籍和工匠不容易,這些物品和人員,都在洛陽的朝廷和士族手中,人家哪裡會把自己的東西讓出來,尤其書籍,那是士族壟斷的東西。不過只是順便嘗試努力一下,這些人和物,留在洛陽,還不知道會不會毀在北方的戰火裡面。
當然,袁光他們也留下一些情報人員,繼續打理這邊的事務。北方在未來一段時間,還會是帝國的中心,這裡的消息價值很大,不能成為荊州的視覺盲區。
這一段時間,荊州和北方的貿易很頻繁,擺在明面的是雪白的荊州紙,達官貴人都在用。
城中還出現了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透明的圓珠,化妝用的鏡子,洗手用的肥皂,價格很高。可是權貴們有錢也難以買到,這些東西一下子成為士族們的珍寶,他們就喜歡稀有的東西。
而且沒人注意的是,洛陽城裡,官府工匠住的地方,經常有人失蹤,不過士族挖朝廷牆角,大家早就習慣了,估計是哪家在挖朝廷的人。
匠戶和軍戶一樣,都是賤人,沒什麽人注意。這些匠人是官府或者士族的財產,匠人自己本身是不能做生意的,交易只能在朝廷監管的集市進行,他們沒有做個體戶的機會。
袁光他們這些人可是市井出身,自然知道洛陽城裡哪裡有好東西,哪些東西能動,哪些東西不能動,熟悉洛陽又有分寸,把洛陽城的東西,源源不斷往家裡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