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工匠被匠作監丞引著來到皇帝近前,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大家都起來,朕只是來看看,與幾位大匠交代幾句。大家該幹什麽還幹什麽,別耽誤了大家掙工食銀,家裡老婆孩子可都等著呢。”王戰語氣和藹。
眾工匠沒想到皇上第一句話居然這麽溫和、這麽好說話,心裡都是一松,不過還是沒人帶頭起來。
魏忠賢急忙說道:“皇上說讓大家夥都起來,大家夥還不謝過皇上,趕快起來?”
有九千歲說話,眾人這才紛紛謝過皇上,站了起來。
魏忠賢讓負責匠作的監丞叫過來幾個匠頭,對王戰說道:“皇上,這幾個都是造辦處的大匠,手藝高超。”
幾人來到皇帝近前,就要再次跪倒,王戰連忙止住,一是覺得耽誤事,二是真不太習慣。
眼前幾位大匠,皮膚粗糙,面色黝黑,雙手骨節措大,神情畏縮拘謹,絲毫看不出高級技術人員的風采。身上衣衫陳舊,雖不破,但也只是沒什麽補丁,不知道是不是專門留著見人才穿的。
王戰看看幾位大匠,心中不禁歎息:“一個國家的技術人員和保家衛國的軍人地位、待遇低下,想強盛也難”。
繼承的記憶中有準確數字,大曌工匠一個月九錢銀子,大匠一個月一兩八錢銀子,這還是在沒有克扣情況下的理論值。
王戰和顏悅色的勉慰了幾句,便把自己的要求都交代了一番:
一是營房中每個人要有一個儲物櫃,要有掛衣甲的地方,要有武器架子。之所以強調這些,王戰是為了通過內務進一步加強軍紀,須知只有鋼鐵一般的軍紀,才有鋼鐵一般的戰鬥力,這是彼世王戰最崇敬的那隻人民軍隊已經證明的真理。
二是自己的中軍大堂要有一間大會議室。教育、訓練、對抗、總結,乃是軍隊進步的有效方法。王戰打算在訓練第一批新軍的這個過程當中,逐漸培養出各自獨立的練兵隊伍、參謀隊伍、軍法隊伍、思想教育隊伍、軍械後勤隊伍,逐步改變大曌作戰指揮的方式,改變大曌軍隊的組織結構,避免歷來的兩個極端:要麽成為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弱旅,要麽成為戰鬥力很強卻尾大不掉、割據一方的藩鎮軍閥。這間會議室將是起點,新型軍官的起點,新型軍隊的起點。
三是一個能容納幾百人同時間聽講的大棚子作為露天學堂。教育最重要,一只有文化有信仰的軍隊才是天下無敵的。有文化,就能掌握更多專業技能;有信仰,才能具備大無畏的犧牲精神。人們往往把燒殺搶掠的軍隊當做是厲害的軍隊,其實那只是面對弱者的凶殘。嚴密的組織,嚴明的紀律,崇高而堅定的理想信仰,才是無窮無盡的力量源泉,是超越於鋼鐵之上的力量,彼世那隻最偉大的人民軍隊就是明證。
棚子外面就暫時立一塊牌子:萬歲山軍事學堂。
四就是公廁和淋浴間。
不過當這些老匠和監丞們聽完皇帝關於公廁和淋浴間的交待,一個個都是目瞪口呆,不是他們沒有做過精細活,他們連皇宮大殿都能蓋,怎麽會怕精細?實在是他們沒想到皇帝會給這些軍漢粗坯用這麽精細的地方。
王戰的想法仍然來自於看過的書。
只要中國強盛時,總有許多遣唐使、遣宋使到中國來學習。其中有一個到大宋來學習的倭國僧人,曾經手繪一本圖冊,將在大宋見識到的許多先進東西都畫了下來,名為《五山十刹圖》。其中的一幅圖描繪的就是“東司”,也就是宋朝的公廁。
王戰當日看到的時候也是驚歎不已,現在交待的自然就是這種宋朝的公廁樣式。
格局與現代差不多,某些方面猶有過之。
進入公廁,正中間懸著一根十幾丈長的竹竿,名為“淨竿”,竿上是成排的衣帽鉤,竿下是做烘乾手巾之用的一個個小火爐。大解有用隔板分開的蹲坑,每個蹲位前面還都有一個薰香爐。小解有小解池,官方的公廁還提供“淨紙”,也就是廁紙。洗手有“淨架”,也就是盥洗台,有火頭寮也就是鍋爐房燒好的熱水,淨手用品居然有三樣,先用研磨過的細爐灰配熱水初淨手,再用高溫蒸過的細土配熱水複淨手,最後用皂莢、澡豆配熱水三淨手,簡直是潔淨無比。
如此配置就難怪眾工匠驚訝了,當日王戰也是驚訝不已。
淋浴間則簡單許多,在高處架放上水箱,水箱下弄上火爐,室內接上鑽孔的細竹管,洗掉每天訓練的一身臭汗就行了。
曌承宋製,按理說這些公共衛生設施都應該有不少。但大宋財政富裕,比大曌的財政收入高了一倍不止,目前的大曌卻是捉襟見肘,市面上的公共衛生設施還有多少很難說,王戰從天啟的記憶中也根本了解不到。
不過從彼世大明屢次大瘟疫的情況來看,衛生設施、公共衛生情況顯然不樂觀。所以王戰打算以軍營為起點,讓朝廷將來多建造一些公共浴池、公廁,軍兵及家屬再將這使用浴池、公廁的習慣帶到市井百姓之間,以點帶面去改造大曌百姓的衛生防疫習慣,移風易俗。
不是王戰過慮,而是未雨綢繆。
半年多以後,彼世接下來的崇禎年間可是發生過大瘟疫,“京師大疫,死亡日以萬計”,“九門日出萬棺”,“死亡枕籍,十室九空,甚至戶丁盡絕,無人收斂”,為避免如此慘狀,王戰從現在開始就要未雨綢繆,有所行動。
“能改的改,不能改的就新建,比如茅房和淋浴房,還有軍士的鍛體設施。大家好好乾,大伴應該已經跟你們說了,朕,會把銀子直接發到你們手裡。”王戰直接明確,銀子不會被克扣,直接發到手。
眾工匠立時驚喜萬分,掀起一陣小小的騷動:這可是皇上當面說的,金口玉牙。
王戰對工匠們的驚喜騷動不以為忤,待工匠們略微平複,王戰又給工匠們交代了需要的鍛煉設施,單杠,雙杠,分量從五十斤到二百斤不等的石擔。至於刀,盾,長矛,鎧甲,火銃乃至火炮馬匹這些,都是現成的,就讓魏忠賢準備了。
眾工匠心裡既興奮又納悶,興奮的是皇上要把銀子直接發到手裡,不用被克扣;納悶的是,皇上的樣子不像是出過力的,更沒有從軍當過兵,怎麽知道這些,還要把那些丘八的屋子弄得那麽利索?還要給天天沐浴?京城裡的中等戶也沒過上這日子吧?尤其是單雙杠,除了民間耍把式的高杆高杠,這些工匠從來沒見過類似的東西。
魏忠賢倒是不怎麽納悶,他可是知道,這位皇上不但手藝好,奇思妙想更多的是。而且他只怕皇上玩法少,不怕皇上玩法多,最怕皇上不愛玩。
對工匠們交待完畢,王站又把魏忠賢叫過來:“大伴,你安排人今天就把布告貼到各個地方,把招兵的消息傳出去。年齡就定在十八歲到三十歲之間,只要有報國之心,打定主意肯吃苦。還有,對那些在職的,你一定要記得告訴他們,除非武藝特別高、力氣特別大,否則身上沒有職位的優先,要肯吃苦挨累。朕,要練的是天下強軍。”
“皇上,肯吃苦挨累老奴明白,為何沒有職位的優先?這些人應該都沒什麽本事,要不然怎麽會沒職位?”魏忠賢不解。
“有職位的若是被朕要來了,恐怕耽誤了各部的差事。再者說,朕就是要把這些沒本事的粗漢、沒什麽力氣的童生給練成精兵,如此方顯朕化腐朽為神奇的練兵手段。”王戰故作自傲的說道。
實際上,王戰斷定,身上有職位的沒有幾個願意來。以現如今大曌官場的腐敗程度,有職位的恐怕心思都在鑽營升官、尋機斂財上,小日子也都過得滋潤,不會願意來的。自己要練的新軍,也不需要這樣的人。當然,萬一有企圖到自己面前鑽營的來了也不怕,艱苦的操練配上天子劍就是最好的篩選。
“外面流民聚集的地方別忘了貼,逃難的流民先招一百五十人,你讓人把好關,一定要有家有口的,孤身一人的不可靠,容易把東奴的細作招進來。每張布告下面都放一個人在那盯著,給他們念,有壯實的直接就收下。告訴他們,家人一起過來,朕會給他們的家人找活乾,讓他們全家都能吃飽飯。不過家人不能住軍營,你再找些房屋讓她們住。這其中,也可以找一些通州的纖夫力夫,那些人有力氣。”王戰詳細的交代著。
王戰是想找一些最肯吃苦的人帶動風氣, 畢竟有對比才有動力。但不能馬上招收太多,王戰要讓這幾百人練的差不多之後,由這些人去訓練大軍,自己可沒精力手把手操練幾千什麽都不會的流民。
只要自己能讓流民全家吃飽飯,流民必定肯豁出命去下死力練。其他人看到流民都練的比自己強,多少都會受到些刺激。而在流民心裡,自己本就比不過那些讀書的、當錦衣衛的,這些人都是流民心目中的老爺,又怕自己被這些老爺比下去,全家人失去吃飽飯的機會,必定更刻苦的練。如此,這隻新軍就可以形成你追我趕、良性循環的活水,循環向上。
“皇上仁德,這些人能到皇上面前來當兵,是他們幾世修來的福分。老奴必定把最機靈的派出去,選好人,把皇上的仁德跟他們說得清楚明白。”魏忠賢啞著嗓子弓著腰,滿口諛辭。
“每天有多少人報名從軍,當天就要報與朕知曉。五月十三,朕在這裡點兵。”
“老奴遵旨。”
“對了,朕把最重要的事情差點忘了,在每一所住宿的營舍門口都要有嶽家軍的軍號‘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王戰猛然以拳擊掌,想起了自己最崇敬的華夏先烈,“再把嶽爺爺說過的一句話給朕製成一副大大的楹聯,立在校閱台上,上聯‘文臣不愛錢’,下聯‘武臣不惜死’,橫批‘天下太平’。”
“再給朕把最善於雕刻的石匠找來,朕要給嶽爺爺立像。從今以後,大曌每一所軍營、每一座校場都要如此。”
“還有,給朕找個打製寶劍的大匠來。”
理想的腳步開始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