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皇帝禦座由近至遠,紅袍、藍袍、綠袍布滿了大殿,胸前都是各色飛禽走獸的補子,最前面的文臣是白鶴、錦雞,武臣則是雄獅。
大曌官員,一、二、三、四品穿大紅官服,五、六、七品穿藍色也就是此時稱為青色的官服,八品、九品及雜流小官則穿綠色官服,絕對不可以亂穿。
除了服色之外,官服胸前的圖案也是區別官階等級的直觀標志。此圖案是在一塊方形的綢緞上繡出飛禽走獸,然後將這塊方形綢緞像補丁一樣縫在官袍胸前,因此便被稱為補子。
文官九品,從仙鶴這等高潔雅致的一品圖案、靚麗貴氣的二品錦雞圖案,直至第九品的灰撲撲的鵪鶉、品外雜職的練鵲,補子上的飛禽各不相同。
武臣則為猛獸,且圖案也有兩級共用的,比如一二品的武臣,胸前的補子都是雄獅,第九品的則是海馬。
都察院的禦史則是在文武序列之外的神獸獬豸。獬豸在華夏傳說中懂人言、曉人性,能辨是非曲直、忠奸善惡,正合禦史的身份職責。
此時殿上入目便全是這些飛禽走獸,百姓俗稱之衣冠禽獸。
衣冠禽獸在大曌早期本也是一句令人羨慕的誇讚之語,意為有功名官位在身。到了中後期,百姓苦於貪官汙吏的欺壓,衣冠禽獸才成了罵人的話。
一眾飛禽走獸此時所處的皇極殿就是民間俗稱的“金鑾殿”,是皇城中最大的宮殿,於成祖永樂十八年建成,時稱奉天殿。嘉靖四十一年改稱皇極殿,名自《洪范》:“皇建其有極”。取意“至大至中,無有邪僻”。
大殿面闊十一間,進深五間,寓意九五至尊。佔地近四畝,高八丈三尺八寸五分,殿頂為重簷廡殿頂,殿下為高兩丈五尺三寸二分的三層漢白玉須彌座,也就是大殿的台基,每層台基皆環以漢白玉欄杆,欄杆下的台基設有石雕螭首龍頭,龍頭口內中空,與台基邊緣的泄水孔相通,每逢雨天可呈現千龍吐水的奇觀,雨停則台基上點水不存。
殿內外梁枋均飾以金雲龍彩畫,門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紋,下部浮雕雲龍圖案,銅胎鎏金,接榫處設鐫刻龍紋鎏金銅葉。
殿內金磚鋪地,中部明間設天子寶座,寶座兩側六根金雲龍圖案巨柱,徑三尺三寸,所貼金箔分暗金和黃金兩種,金箔不同深淺的顏色使真龍形象極為立體生動,所有龍首皆望向皇帝寶座。
寶座上方天花正中是形若傘蓋向上隆起的藻井,藻井正中雕有盤臥的金色巨龍,龍身蜿蜒盤旋於雲中,栩栩如生的碩大龍首以下探之姿位於正中。
金龍並非普通的浮雕,而是整個龍身都突出於基底祥雲之上的陽雕,龍首更是再次突出於龍身之上探向下方,龍頭上的鬣鬃以浩蕩之勢飄向四周。黃金色的祥雲,赤金色的龍身,脫離了鑿井平面探向下方的龍首,蜿蜒曲折中,閃光的龍睛似乎躍動著生機,就像一條真正的巨龍從天宮雲海間盤旋而下。
龍口銜著下方高懸的黃金寶蓋,寶蓋下一顆徑有一尺五寸的鎏金大寶珠,大寶珠四周還有六個鎏金寶葫蘆簇擁,這就是軒轅鏡。傳說鏡下所坐若非真龍天子,則寶珠就會砸下。
殿前是名為丹陛的寬闊平台,俗稱月台,上面陳設日晷與嘉量各一。
日晷就像一隻漢白玉表盤,在其上觀日影則可確定時間,象征著古往今來的無盡歲月;嘉量則像一個四四方方的漢白玉亭子,其長寬高相乘則可以計量空間體積,象征著天地四方的無窮空間。
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日晷計時掌歲月,嘉量衡量掌空間,歲月與空間二者倶在,代表著掌控天地間的皇權,也代表著皇帝如同毫無偏私的天地一般公正無私。
月台上還有銅龜、銅鶴各一對,取意龜鶴延年,天子長壽;銅鼎十八座,取意江山鼎立、社稷永固。
王戰今天在此皇城中最莊嚴的大殿召集群臣舉行大朝會,並不符合慣例。
皇極殿並不是大曌皇帝聽政的地方,而是盛大典禮的地方,如皇帝即位、大婚、冊立皇后及派遣大將出征等。此外每年正旦、冬至和萬壽三大節,大曌皇帝也在此接受文武百官朝賀並賜宴。
在今天之前,大曌皇帝聽政是在禦門前的露天廣場,俗稱“禦門聽政”。
禦門,就是皇極殿前面一百三十步遠的皇極門,成祖時稱為奉天門,於成祖永樂十八年建成,嘉靖四十一年改稱皇極門。
露天聽政,取公開稟告上天之意,以示公正無私。
慣例聽政的皇極門,名為門,實則與普通的大門毫無相似之處,不了解的人看去,只會當做一座宮殿看待,因為皇極門遠比一般的宮室還要廣大。
皇極門面闊九間,進深四間,建築佔地兩畝有余,迎面望去,基座厚重,大柱朱漆,二層重簷的歇山屋頂,金瓦飛簷,粗大結實、榫卯咬合緊密的梁枋構件皆施以金雲龍彩畫,門前坐大銅獅一對,銅鼎四隻,盡顯皇家的富麗與莊嚴。
皇極門左右宮牆上還各設一門,東名弘政,西名宣治。
皇極門到午門之間寬闊的廣場足可以輕松站上兩三萬人。
廣場略靠外側午門的位置,沿南北中軸線對稱布置五座石橋,橋欄皆由漢白玉雕刻而成,石橋皆南北走向,內金水河自西向東蜿蜒流過橋下,故此五座石橋被稱為內金水橋。
廣場兩側是對稱的廊廡建築,亦即東、西朝房,並有會極門和歸極門東西相對。東側廊廡用作記載當朝實錄、起居注和玉牒也就是皇族家譜;西側廊廡用作編修當朝會典。
每逢朝會聽政時,皇帝坐於門前丹墀之上的禦座,大臣站在丹墀之下的廣場,東西相對而立,夏熱冬冷,雨天難免落湯雞。
在王戰看來,此種露天聽政純粹是折騰人,並無實際意義:若是皇帝和大臣露天沐浴陽光雨露就能公開公平公正了,那天下就沒有貪官和冤案了,早就是“天下大同”了。
在王戰心裡,能起到防腐作用的陽光,應該是朝政公開制度、國庫稅賦收入支出公開制度、嚴密的互相監督制度,以及能夠實現互相監督的官府體制架構設計。畢竟再良好的制度也要由具體的官府人員來執行,而能夠確保互相監督的體制架構則是良好執行的保證。
所以王戰按照自己的想法,變皇極門禦門聽政為皇極殿殿內聽政,而且上朝時間改到辰時中,也就是早八點。
大曌此前的規矩與彼世《明會典》所載相同,逢早朝,官員須午夜即起,醜時末即凌晨三點到達午門,午門城樓鼓響時須列隊整齊,寅時末即凌晨五點,鍾鳴,宮門開啟,文武百官分左右兩列進入,然後皇帝才進入禦座安坐。此種時間安排實在是讓百官痛苦不堪。
起那麽早,形同熬夜,王戰自己也是痛苦。
意外的是,王戰此次更改聽政地點、上朝時間,居然沒人提祖製,反倒是得到了諸大臣的一致同意,皆稱皇帝體恤臣下,實乃仁君。
意外之下細思之,又不意外,管中窺豹,這些人提祖製也必定是為了維護既得利益,至少大多數時候是這樣。
禦門聽政在隆慶六年時定為逢三、六、九日為期,王戰自然是蕭規曹隨。今天這是王戰提議召開的臨時朝會,原因是邊關傳來捷報。
六月六日,派出的探馬一再確定東奴確實撤走之後,袁崇煥發出奏捷報文:“十年來盡天下之兵,未嘗敢與奴戰、合馬交鋒。今始一刀一槍拚命,不知有夷之凶狠剽悍......一戰挫之。”
也許是因為戰事的安排與史書有了不同,令結果更為顯著、更為提氣,袁崇煥因而更為意氣風發了,也許是因為其他不可知的原因,總之,袁崇煥這封奏疏比王戰記憶中略多了些內容:準備將所有被毀的城池重築,以築壘之舉來大舉收復遼西。
看了這封奏疏,看了比史書多出來的那點內容,王戰琢磨了半晌,動筆寫下了一些條目、想法,最終決定召開自己的第一次大朝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