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近一個月領先於時代的訓練,天子親軍初步成型。
上戰場可能在膽氣、從容上還略差些火候,畢竟一場實戰也沒經歷過,但在充足的軍餉飲食、嚴明的軍紀和先進的訓練方式下,經過這些天皇帝的同甘共苦、親自訓練,如今已經是紀律嚴明、令行禁止、戰術動作嫻熟。
訓練以外,先進軍事知識、嶄新的國家民族榮譽思想;他們自己親身體會到的皇帝所改進武器的犀利;家中老小頓頓飽飯——令這些親軍內心有了很大的變化。不僅外在有了令行禁止的作風,掌握了比較先進的軍陣技能,而且內在以天子門生、華夏乾城自居,有了很強的自豪感。
再有新鎧甲、新式火銃、火炮的加持,戰力雖是初具,卻實可稱為強悍。
王戰客觀評判,自己的這些新軍絕對能勝過現在的錦衣衛和京軍三大營,在京城保護自己已經毫無問題。
王戰的信心底氣不僅來自於新軍的素質,更有新軍的規模,新軍而今已經不是只有幾百人。
新軍第一次休沐之後,由於他們身形、行止、精神氣質上的明顯變化,加之在親人、一同逃荒的鄉鄰以及同僚朋友間的自傲吹噓,結果歸隊時各自都帶回來了厚厚的名單,居然有許多人都想投入天子親軍。
尤其是那些流民新軍,練的狠,吃的也多,雖隻短短不足十天,身形卻已經明顯壯碩,皮下也填充上了薄薄一層油脂,臉上在黝黑中也多少透出些紅光。當他們穿著沒有補丁的軍服,回到原來城外關廂棚戶的苦哈哈堆裡,立刻被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上了。
他們上下打量、挑挑揀揀,時不時的捶上一拳,當面歪歪扭扭的記下親戚鄉鄰名字的時候,周圍人的羨慕之情再次升上一個台階,畢竟在他們看來這是秀才公才有的本事。
如此一來,本來想起碼一個月之後再擴軍的王戰,考慮到照應范圍、訓練效果,在嚴格審核揀選之後,還是讓親軍隊伍壯大至五千人,光新報名的錦衣衛就增加了近一千,而流民窮漢則增加了三千多,其中還包含了一些通州倉大運河附近的纖夫和力夫。
目前,新招進來的這些新軍也訓練了近二十天。在王戰先進的訓練與嚴酷的軍法之下,在第一批新軍的帶動之下,雖然還只能說是初具戰力,但王戰根據訓練場上的表現,就是確信,絕對能打垮京營。
走出了壯大新軍這一步之後,王戰底氣大增,所以看到奏疏後才能決定召開這次參會人數眾多的朝會,連四品以下的禦史和六科給事中都一個不落給召來了。王戰準備借此次勝利的威望,借袁崇煥的奏疏順勢提出些議題,滲透一些東西,強力推行一些東西,改變一些大臣們的想法。
在王戰的想法中,這種滲透的目標,也包括後續將要聽到朝堂消息的遼西將門和剛派人去召的一些人,甚至於最重要的就是對要召回來的那些人的提前滲透,或者說是潛移默化的分化瓦解,分化瓦解到自己這邊來。
至於心中宏大的目標最終能否實現,王戰毫不懷疑:只要不在意生前身後的虛名諡號,只要不在意士林與豪商的所謂“民意”,只要將新軍牢牢的掌握在手裡,小心一些梃擊案之類的陰暗動作,嘉靖、萬歷做不成的事情,自己可以做成,無論其中會有多少曲折。
思慮之時,王戰沒有低估阻力,更沒有低估危險——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自己將會面臨至少幾十萬如殺父母的仇人。
所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新軍,將來必定以流民、以窮人為主的新軍。
此時大殿內外的錦衣衛、太監都是兩撥,一撥是原有的、按正常朝廷規矩設置的;一撥則是自己的新軍門生、完全由自己直接指揮的天子親軍,自己走到哪裡他們就隨之移動到哪裡。
對於周圍隨時都跟著新軍,王戰對魏忠賢和諸閣老大臣們的說辭是,自己在哪裡,哪裡就是自己的中軍大帳,中軍大帳周圍自然該是自己的親軍。魏忠賢和大臣們也隻當是皇帝的玩性正濃,也沒有多想什麽——直到皇帝決定召孫承宗回朝。
......
此時坐在龍椅禦座上,聽著文武百官的恭賀讚頌之聲,看著眼前的奏疏,淡淡的笑容掛在臉上,王戰心裡卻在搖頭。
這就激動成這樣了?華夏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守住城池就算是大捷?憑城殺敵也算大捷?什麽時候兵力相當、完全是野戰殺敵,那才是真正的大捷。
不過要說不高興當然也是不可能的,畢竟自己提前做出了應對,第一次影響這裡的歷史事件,諸般舉措之下,此次殺傷比史書上看來的更實實在在,而且也有騎兵衝陣之舉,此時坐在第一次坐的皇極殿禦座上,心裡還是有些興奮的。
寧遠城下,因為事先的準備而短時間內就用炮火大量殺傷了東奴北虜,但也因此讓亟欲樹立威望、鞏固地位的紅歹冷靜下來,咬著牙放棄了立威之舉,沒有像彼世一樣強攻寧遠城,所以寧遠對東金沒造成什麽可以稱為“巨大”的殺傷,對整個東奴北虜十萬大軍來說,擊殺大概也就是半成多。
不過首級倒是出乎意料。
錦州大營遭襲,紅歹撤的急,加上寧遠城頭炮火的威脅,袁崇煥得以把擊斃在城下護城河邊的北虜和東金首級砍回了近兩千。錦州則是前前後後殺傷了數千東金甲兵,北虜則不多,因其極少參與攻城,最多是稀疏隊形繞城拋射。
最後趙率教大舉出擊,雖說是三萬對一萬,但摧毀東金營寨,殺了東金一個措手不及,抓在手裡帶回來的首級就有三百余級,俘虜數十,還把留守的後金遊擊覺羅拜山、備禦巴希的腦袋都砍了回來,經俘虜確認無疑,對近十年來的大曌來說,還是很振奮人心的。
趙率教出擊和五將衝陣的事在京師傳得沸沸揚揚,據廠衛密報,茶樓酒肆、街談巷議的都是這兩件事,蓋過了寧遠的首級,老百姓很是興奮。
作為王戰來說,最看重的還是孫祖壽、滿桂、尤世祿等五將衝陣:兵力差不多,兩次擊破凶名在外的孟固爾泰、阿吉格爾的大陣,證明了自己新型鎧甲的堅固可靠,更證明了軍心士氣與先進裝備結合之後的巨大威力。此事加以大力宣傳,必定大大振奮大曌朝野士氣,一掃瞾軍、至少是某幾部曌軍對東金的懼意。
可要說特別高興,那倒也沒有。
城池不失本就是王戰意料之中的事,如此充足的準備,這要是還能把城丟了、還能發生潰敗,可真就是一群豬了。真正的驚喜就只是五將衝陣得勝,但最後為躲避紅歹的大軍而急速回撤,一直到寧遠城下,被射殺近一千五六百,加上衝陣損失近千,還是損失了至少兩千五百士卒,損失一成多。
“敢戰又能戰的還是太少了,這要是有五萬同樣的大軍衝陣,可能就不需要撤了。”王戰心裡只能暗自歎息。
王戰在這裡暗歎,殿上的群臣也在驚訝。
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到皇帝了,眼前的皇帝與之前最後一次見到的時候大有不同:原來面色白皙,面龐圓潤,現在則是皮膚古銅,面龐輪廓也顯出了一些棱角,若只看膚色,簡直與街邊力夫一般無二;精氣神也似乎有了一些不同。裝束上最明顯的變化是腰間玉帶變得貼身了,玉帶左側還帶有皮鞘,顯然是插放禦案上那把寶劍的。
禦案是皇極殿以前所沒有的,顯然是皇帝讓加上的,上面還放著奏疏,還有幾張寫滿了字跡的紙。
“陛下,此次寧錦之戰,城池不失,殺傷東奴數千,北虜兩千多,更有野地浪戰得勝,堪稱大捷。錦州雖有許多屍首被東奴搶回,但錦州城牆近處首級砍回來的便有一千多,趙率教出擊敵營之後為防東奴回援,盡速回防錦州,如此尚且能夠砍回三百余首級,其中更有東奴重將,足見此次給予東奴殺傷之重。此皆賴祖宗有靈、上天庇佑、聖上英明、將士用命。聖上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九千歲與諸位閣老大臣實心任事,調度得當;前線將士忠心報國,奮勇殺敵。”主事兵部的霍維華出班奏報,“對此役有功之臣,朝廷宜當速賞,以振軍心士氣。”
“臣附議。”
“臣附議。”
......
一時之間,看到霍維華出班啟奏,其中還暗暗要求給九千歲封賞,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李夔龍、掛右副都禦史銜的太仆寺卿兼工部右侍郎吳淳夫、太常寺卿倪文煥、太常寺少卿田吉、禦史梁夢環、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劉詔等人紛紛出班附議。
李夔龍是萬歷三十八年的進士,本為吏部主事,但是在那個時候,非東林很難在吏部立足,李夔龍自然也被彈劾免官,天啟五年複官,很快就升為左副都禦史。吳淳夫也在天啟三年的京察中被罷官,同樣在天啟五年複官為兵部郎中,然後在天啟六年就升到了掛右副都禦史銜的太仆寺卿兼工部右侍郎。
除了梁夢環和劉詔,附議的這幾個人都是魏忠賢的五虎之一,加上崔呈秀就齊了。
“有功將士理當受賞,諸位愛卿速速核實寧錦戰績,核定參戰人員功次。”王戰掃視了一圈,自然知道這些人是什麽目的。
王戰最後將目光定在霍維華身上,心裡轉著念頭:這個家夥到現在為止沒給自己獻上“仙方靈露飲”,可能是因為自己走上了自強的道路,沒給他機會。不過這家夥只要張嘴就不忘讚頌魏忠賢的習慣是保持住了。
“聖上,除參戰之人,此役大捷,尚賴九千歲廟謨,諸多大臣調度配合,理應......”霍維華聽皇帝說隻核定參戰人員的功次,連忙進諫,還想爭取一下。
“朕知道,你們把該核定的都核定,把功勞都記下來。只是朕之前也說了,朕得到了‘天啟’,需要清修,禮敬上天。為合清淨之意,除前線參戰人員,一年之內一律不做變動。其他人,就留待明年一並封賞吧。”王戰打斷了霍維華。
猜也能猜得出來是怎麽回事,一大堆閹黨等著加官進爵呢,要是還按著彼世大明的歷史進程,這次不但崔呈秀要成為兵部尚書,連魏忠賢親戚家未出繈褓的小崽子都要封伯封侯。霍維華今天說的這些話,絕不是霍維華想說的,是一大堆人想說的,只是借用了主事兵部的霍維華的嘴而已。
“是。”霍維華不敢多說,退回朝班。反正自己該做的做了,應不應是皇帝的事。
崔呈秀等一乾人露出失望之色,魏忠賢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