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似被攪成了一堆漿糊,吃痛之下,竟又是沉沉昏了過去。
依稀之間還聽見有人在不斷叫著自己“二哥”,只是那聲音越飄越遠,最終完全隱於黑暗之中。
……
沈三挖了個坑將那三名中年埋了進去,他也不知道怎麽一下子就有這麽多力氣,見到二哥暈倒在地時,胸中像有一股無名之火不斷的燃燒著他的身軀。
先是果斷了結了瘦子,隨後另外兩人不管是拿石頭砸還是拿棍子敲,自己都感覺不到一絲疼痛,稀裡糊塗的就又殺了兩人。
最後將三個屍體埋好,身上搜不出來什麽錢財,原來是三個窮鬼。
沈三守在楊念身旁,任著天色漸漸變的光亮。
那婦人醒的比楊念要早,先是哀木的看了沈三一眼,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臉驚恐的站起身來,向著林外走去,嘴裡念叨著“小寶,小寶。”
沈三也不攔她,眼裡只有躺在地上的二哥。
過了許久楊念才緩緩睜開雙眼,映在眼中的是一個略有胡青的方臉少年。
“你是?”
沈三顯然一愣,隨後兩滴淚從眼中落下,哀嚎道:“二哥你莫不是癡傻了,怎麽連我都不認得了!”
言罷那眼中淚水止不住一樣落在地上。
“你先別亂嚎……”楊念撐著坐起身來,揉著腦袋。
夏朝?新皇?饑荒?
這是個什麽朝代?楊念深感頹然,前世的記憶也與這具肉體融合起來。自己本是來自另一世界的靈魂,生前長相普通,身高普通,存款普通,總之各項都在國家平均線上,好不容易省考上岸,打了輛出租車準備去超市買菜慶祝時,只是眯了一會,再睜眼就來到了這裡。
“老三。”楊念按照原身的記憶輕輕叫道,照著記憶中,這世道可真夠如同地獄一般。
沈三面露喜色,答應了一聲,將那三人煮好的野菜端來。
“天都亮了,不去齊州城了?”楊念問道。
“二哥不餓嗎?這幾天沒怎麽吃飽過,若是二哥不餓那咱們現在就出發吧,大概下午就到了。”
沈三攙扶起楊念,二人朝著官道方向走去。
快走出林子時,那先前走掉的婦人正拉扯著小孩站在路邊等候。
沈三皺緊眉頭,嘴角一歪:“你這娘們,怎麽沒跟那夥人一起走呢?”
婦人面露苦色,幽幽道:“三爺你把我的銀子拿走了,我們娘倆可沒有活路了,只能跟著您了。”
沈三火氣一下子上來,擺了擺手,“去去去,老子可沒那善心養你們。”
楊念盯著婦人片刻,隨後對沈三說道:“帶著她們娘倆吧,又拿了人家錢財又佔了人家身子,最後還不管人家死活,終歸不太地道。”
沈三簡直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看向二哥又看向婦人,隨後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二哥你是想拿這娘們去賣給窯子,還得是二哥。”
楊念露出古怪的神色,心想這沈三腦子裡都是些什麽東西。
不料那婦人卻說:“把我賣去做娼我也願意,倒還能養活得了小寶了,但你們得把我帶到齊州城。”
楊念心中泛起一陣苦澀,沒有接話,推開沈三的攙扶道:“走吧!”
楊沈二人在道前走著,婦人牽著小孩在他們身後緊緊跟隨。
晌午時分,沈三去那些流民堆裡搶來兩塊豆餅,楊念將豆餅掰成四份,按照人頭一人分了一份。
其實按照小孩的年紀,半塊豆餅絕對是多的。
沈三不解的看向楊念,婦人也將手裡的豆餅還給他,“多謝二爺,我們用不了這麽許多,不太麻煩你。”
聽到這話沈三反而瞪眼道:“我二哥給你的,你說不要就不要?”
婦人剛想再說些什麽,看到沈三的眼神又把話咽了下去。
小寶瞪大眼睛畏畏縮縮的看向楊念,楊念擠出一個自我感覺還算親和的笑容,蹲下來打算摸摸小寶的頭。
小寶卻縮著身子,似乎很怕被楊念觸摸。無奈,楊念又尷尬的笑了笑站起身來。
沈三總覺得二哥被打暈之後就不太對勁,雖然以前二哥也總是莫名發些善心,但也不至於這般。
他心思活泛,心中不免得起些“二哥被鬼神附身”之類的念頭,畢竟傳聞越是生逢亂世,就越是會有妖魔作祟。
楊念卻不知道沈三心中是何想法,他只是依著自己後世人的性子做些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忘記這段插曲,幾人又向著齊州進發。
隨著距離越近,路上的饑民也多了起來,最開始時是幾百步能遇到一夥,再到後面是幾十步就有一幫流民。
到最後臨近齊州城下之時,饑民已經熙熙攘攘佔據了整條官道。
在城外三裡處開始漸漸有了施粥棚子,上面立著“王”“李”之類的大幌,原來都是些齊州富商響應官府在城外擺些攤子。
一個攤子一天也就發出去兩三百碗粥喝,一碗粥裡半碗沙石,剩下的一半是樹葉砸爛一半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陳米。
就算這樣,棚子前也是人擠人,沒有人維持秩序,經常有饑民因為插隊互相毆打起來。
要是運氣不好被人打死,倒也有人管,附近有一處亂葬地,若是有人死了躺了的,就有皂役拖著屍體扔進坑裡。
等上兩三日屍體多了,再一齊點火燒了,省時間也省力氣。
楊念和沈三穿梭在人群裡,婦人緊緊護著孩子,生怕不留神被其他饑民摸走。
真正來到齊州城下,楊念還是被其規模驚了一跳。
城外饑民隔著護城河密密麻麻仿佛喪屍圍城一般,通往城內的橋頭上站著幾隊守城官兵手持長矛指著妄圖過河的饑民。
這些人放進一個進了城裡都是大問題,只要自己守不住,饑民衝進城中不亞於被關外蠻子洗劫一波。
楊念拉著沈三擠到前面,“軍爺,我們不是流民,讓我哥倆進城吧!”
官兵看著二人確實身材健康,也就是臉上土灰太多,完全不像是流民樣子,但還是用矛指著二人,“你說不是就不是?離遠些!小心刀槍無眼給你捅個對穿!”
楊念無奈隻得拉著沈三又退回人群, 婦人擠了半天才擠到二人身邊。
此時橋上又從城中走出一個穿絲戴金之人,身後幾員親隨拿著繩子護在兩側。
清了清嗓子,那人喊道:“我家商號收女子做工,十歲以上二十以下,可換糧一鬥!”
當下眾饑民推推搡搡的,有拽著女兒往前擠的,也有女子自發叫喊著。
“二哥,正好把這娘們賣了。一鬥米一兩銀呢!”沈三興奮道。
楊念則是反問:“你沒聽著人家說二十以下,你看她孩子都能走路了,哪夠得上人家說的。”
他心裡一清二楚,這哪是招人做工,誰知道是帶人去做些什麽行當。
那婦人心中也一清二楚,卻自覺擠出去:“我啥都能做!”
楊念一個沒有抓住,那婦人已經擠到牙人面前。
那牙人端詳著婦人,“年紀看著不小,模樣倒還不錯。”
招了招手,一員親隨從旁邊河中舀起一瓢水潑在婦人臉上,又用一汗巾給她擦乾。
“嘿,倒還真算個美人。”牙人驚喜道,低頭卻看見婦人牽著的孩子,“你孩子都有了,卻不能值那些米糧了,能給你半鬥。”
婦人咬牙道:“我讀過書,會寫字。”
“哦?”牙人驚喜道:“這又是誰家的家眷淪落至此了?”
當即讓人提來一袋米,正是一鬥,生怕婦人一時反悔。
沈三在人群中被擠的東倒西歪,突然咬牙對楊念說:“二哥,我突然不想把她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