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婁盯著地上的乾(盾)和戈有點發蒙。
近些年,他聽說周師擊敗了東西兩邊的許多大國如密須、犬戎、耆、芮、虞、崇等國。
特別是與大邑商近在咫尺,一山之隔的黎(耆)國(山西長治),被西伯昌父子兩代人相繼攻伐過(清華簡耆夜),商人都毫無反應,可以說周師之勇猛,早有耳聞。
別看面具人年輕,卻是這小支周師的首領——千夫長。能做到這個位置且能這麽自信說話的,於戰場上使用兵戈博殺的能力也不會太差。
代婁有點心虛地往後面瞧了瞧:剛才那群一臉無所謂的戎人首領們,現在已經紛紛變成看熱鬧的模樣,他不由得心中一陣暗恨。
面具年輕人仿佛沒看到對手露怯的樣子,鄭重道:“我年輕,對你不公平,就不用戈了。”說罷,真的把手裡的短戈扔了。
圍觀的人群驚訝地瞪大雙眼,好,竟然不用武器,隻拿盾牌,該說這年輕人是無知,還是太自信了。
旁邊的禺兀見周人帶隊千夫長把武器都扔了,代婁仍然是沉吟不前的樣子,實在看不下去了,趕緊抬步上前,準備說和。
畢竟代婁是他的同族,代婁丟人不要緊,頂多拍拍屁股回了燕京山。
他可是帶著一支族人全都遷了過來的,以後還得跟附近各個戎人族群打交道。
“燕京山人善於弓矢,短於乾戈,千夫長你若有興趣,待我們今日得勝歸來時,再與我等一較射技,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
代婁聞言心中一喜,雖然在平時,自己是不大看得上這個兄弟的手下:覺得禺兀只有一身蠻力,沒什麽頭腦的樣子。
但眼下只有他願意打圓場,趕緊接話道:“對對對,當年我們燕京山人打敗你們周人的,就是靠的強弓利矢,可能千夫長你太年輕了,連這麽大的事都沒聽說過。”說罷還挑釁般的瞪了面具年輕人一眼,氣的對方攥著武器的手都微微發抖。
其他戎人首領經禺兀提醒,突然醒悟過來:“快、快點走,不然昜國的巡野百人隊就要出來了。”
他們已經意識到,就代婁這種人,想看他笑話的機會多的是,何必執著於現在,而昜國的甲兵卻不是吃白食的,到時候兵戎相見,己方難免身上掛彩。
代婁邊跟著其他戎人首領往前走,邊嚷嚷道:“昜國人出來的更好,我手拿弓矢,出現一個我射一個,你們就安心在郊野收糧吧。”
面具年輕人在這些戎人首領經過他旁邊時,突然出聲道:“今日你們若是能再勝昜國的巡野百人隊,我就將這一馬車上的所有吉金所鑄兵戈全部贈與你們。”
代婁還未走遠,聽到周人的千夫長這麽豪氣,立刻雙眼放光,最先回頭問道:“千夫長剛才說的話,當真嗎?”
面具年輕人的嘴角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我從來都是說到做到。”
看著戎人們的隊伍向著昜國郊野越走越遠,站在遠處默不作聲的中年巫卜者走過來,在年輕人旁邊低聲道:“今日會有昜國的邦伯和司寇參加巡野,要不要提醒一下這群戎人?”
“不用。”
面具年輕人從馬車上抽出一把弓,搭上箭矢瞄了瞄了。剛一撒手,附近樹梢上一隻嘰嘰喳喳的鳥兒立馬沒了聲音,很快墜落到地面上。
“勝了幾次,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大敗一次也好。
也許,昜國的小邦伯還打不過這群戎人。”
頭戴鳥羽冠的巫卜者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深以為然,不住點頭。
昜國城邑
在易峟住處的影壁前方,有十輛戰車一字排開,一眼望過去都是昜國現在能拿得出手的最精美的戰車了。
精挑細選的族人士兵們,立於戰車左近,著甲持戈,面容堅毅,嚴陣以待。
今天跟隨邦伯出征巡野的,主要都是跟邦伯同一宗的族人甲兵。
昜國人雖然大部分都是有血緣關系的同族人。但同一國內,也有大宗和小宗之分,同一宗之內還有嫡庶之分。
大部分情況下,各族各支,有時利益分配不均,有時做事目的和態度不一致,所以難免會有相互嫌隙和不滿。
這種宗親部隊,可能只有一致面對強敵外患時,才會爆發出最強的凝聚力和戰鬥了。
易峟今日全身戎裝,久違的裝扮了,在不自覺低頭打量自己時,也會感到新奇。只是頭上的青銅胄有點不合適,讓他覺得自己頭重腳輕,挺費脖子。
饕餮紋大旗隨風而動,戰車前的馬兒輕聲嘶鳴。
在見到易峟出來後,無論是誰,都齊刷刷向著邦伯行著注目禮。
像眼前的場景,自己上一輩子是絕對體會不到的。一股難以言說的激動情緒在心中醞釀:這才是一邦首領該有的感覺啊。
還沒登上戰車,他都開始想象到自己在戰車上與當今天下最強的兩方勢力大戰幾百回合的樣子了。
未等他把心中的激動之情抒發出來,一雙稚嫩的小手抱住了他的大腿。
“伯兄,你要出去玩也帶上我吧,我很乖,保證不哭。”
周圍一片善意的笑聲響起。
易峟有點尷尬地蹲下來,安撫地上正努力撒嬌的季昜:“伯兄是去城外打戎人,不是去玩,下次有空再帶你出城玩。”
“哼,每次都騙我,我都好久沒吃到你做的魚羹了。”
這個事情真不能怪易峟,因為他最近確實沒有出過幾次城。
正說著話,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影壁後傳來,原來是棠密帶著叔先和其他仆從們來找季昜了。
叔先的出場方式最為特別,“蘆花”一臉呆萌地站在他的肩膀上。
差點把這隻雕鴞給忘了,今天出去,正好有機會帶“蘆花”去放生。
放歸大自然,回到它熟悉的生態環境去,才是對野生動物的最大尊重和愛護。
在易峟保證了一頓鮮魚羹後,眾人七嘴八舌,好不容易把兩個小孩勸回去了。
易峟一指自己乘坐的車輿,“蘆花”很自覺地飛到了戰車護欄上站好,跟著他的戰車一同出發,畢竟以前也養過它,一點默契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