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來,他天天去桓溫營中請戰。可是主帥桓溫總是找著各種借口推脫不應,隻把他憋得滿腹急火,說話的口氣也是一天比一天難聽起來。
今天一早,他聽到探子傳來的消息,秦國東海王苻雄已經主動領軍出擊。薛珍毫不猶豫的又去大營裡請戰。
說是請戰,其實他只是去通知桓溫一聲,無論他同不同意,自己都準備領軍出征。
一個寒門小子憑借一時的僥幸,如今成了晉軍統帥,尚不知謙恭隱忍,平素行事專斷獨行,越來越囂張跋扈。朝野間傳聞此人還有成為晉之曹公的野心。
自己如今看在陛下面子上,才會任其調遣。可我身為河東薛氏的嫡族,傳承五百年的漢室豪門,又豈能坐視其權威日重。
薛珍一邊策馬前行,一邊在心中想著:我薛公瑰就是要憑這一戰,好好挫挫這桓元子的銳氣!
經過大半天的急行軍,此時已近黃昏,部隊先鋒也已經到了白鹿原。
此時,前方一匹哨探回轉過來向薛珍報告道:“將軍,前方隱隱有塵土飛揚,像是秦軍人馬前來攔截。”
薛珍勒馬站立,在馬背上直起身子,向遠處眺望了一眼,果然看見在視野盡頭黃土彌漫,似乎有大隊人馬正在調動。
他沉聲道:“傳令各部,就地列陣防禦。”
“等後衛步軍到了,就隨我進攻!”
……
夕陽西下,北燕南飛,灞水浩蕩東流。
落日的余暉散落在戰士的槍戟上,將他們的影子拉的老長。
大地震撼,碎石輕跳,前方洶湧的煙塵一點也沒有停駐的意思,向著晉軍防線漫卷而來。
一匹頭頸雪白渾身漆黑的巨型戰馬,自煙塵之中一躍而出。
馬上一個**著上身,隻披一條猩紅大氅的高大男子放聲狂笑道:“哈哈哈哈,蜚劇!咱哥倆又到了開葷的時候啦!”
他自鞍勾上提起一條通體血紅的長柄鋸齒大刀,往前一指。
口中大喝道:“給老子殺!”
隨著他話音出口,無數玄甲騎兵自煙塵之中殺出,直向著晉軍槍陣衝來。
“舉槍!準備迎敵!”薛珍大聲咆哮。
他的命令隨著傳令官此起彼伏的喊聲,往四面八方散開。
無數雪亮的槍尖向著前方密密立起,晉軍的線列在刹那間變成了一隻箭豬。
轟然巨響。
騎兵宛如決堤之水衝上了槍戟森森的岸邊礁岩。
無數戰馬嘶鳴跌倒,無數人影飛上半天,又頹然墜落。
蕭瑟肅殺的戰場圖畫,只在一瞬間就成了修羅地獄。
苻生一手攬著蜚劇的韁繩,一手揮舞著血紅長刀。每一刀下去就帶起一陣漫天的血花,猶如九幽魔神降世一般,肆意收割著凡人的性命。
他所到之處,眾軍辟易,蜚劇往來縱橫,如入無人之境。
幾輪衝殺,苻生已是身處晉軍重圍之中。
他渾不在意,隻一勒戰馬,蜚劇揚蹄嘶吼。
他直著身子坐在馬上,高聲狂呼道:“誰來與我一戰!”
四下裡無人響應,一個個都握著長槍,躲得遠遠的,謹慎的提防著眼前這個混世魔王。
見沒有回應,苻生惱怒的一甩長刀,抖落一地血雨,怒喝道:“莫非南豬之中,除了桓幼子,就沒有一個勇士了嗎?”
一個年輕的聲音在附近響起:“苻長生,還我大哥命來!”
隨著話音,一杆長槍從苻生背後刺來。
苻生身子一側,閃過槍尖,抬手拿住了槍身。
他轉身看著眼前用力抽槍的年輕武將,皺著眉頭想了一會,才回問道:“你大哥是誰?”
那年輕武將使盡力氣,長槍卻紋絲不動,不由也有些慌亂。他聽到苻生問話,不自覺的回答道:“我大哥是丹水縣尉陳子安!”
“哦~”苻生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
“沒聽過!”
隨著話語出口,他單手握住長槍,往後一收,又反著往前一送。槍柄倒插入年輕武將的胸口,再一用力,將那人整個掛在槍上提了起來。
“無名之輩!也敢來大呼小叫!”
苻生將這一人一槍如同標槍般投擲了出去,又扎倒了另一個晉軍武將。
“放肆!”又是兩聲怒喝,兩條馬槊左右向著他夾攻而來。
苻生揮舞長柄鋸齒刀,當空劃了一個大圓,鐺鐺兩聲,蕩開了敵人兵器。
“你們兩個可有名氣?”逼退了二人,他在馬背上橫放長刀,好整以暇的問道。
“殺你這眇目缺德的胡狗,吾等足矣,何須名將勇士!”其中一人怒喝道。
聞聽此言,忽然一股冰寒如水的殺意從苻生身上蔓延開去。他胯下的蜚劇似乎也感應到了主人的憤怒,鼻孔噴出白氣,單蹄不住的刨著地面。
這陣殺意隨風席卷,揮斥四方,晉軍的戰馬都開始不受控的搖頭晃腦,像是想要趕緊逃離。
“殺!”
苻生暴喝一聲,人馬一體,猛的向那說話的晉軍武士衝了出去。
那武士見狀,雙手舉槊就劈。
苻生的身子往前一傾, 直接用肩膀架住了鐔口,張開兩條長臂,將對方從馬上拽了過來。
他連刀也不用,一隻手按住對方雙臂,一隻手掰過對方的腦袋,張開大口一口咬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另一人見狀,連忙驅馬上前救援。
他挺刀而刺,苻生卻理都不理,只是略一側身閃過要緊的地方,任由對方的馬槊在他腰上剌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隨著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幾聲響,苻生將頭一甩,生生從那武士的喉嚨上撕下老大一塊血肉。
那來救援之人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但這般凶惡的模樣,還是讓他心中一驚,手上不覺一緩。
就在這個時候,苻生一轉頭,將那一塊血肉帶著滿口熱血都噴在了來將的臉上。
猝不及防下,那晉軍武士叫這一噴直接從馬上擊落了下來。
他掙扎著想要起身,蜚劇的一隻蹄子卻已經踏住了他的右手。
隨著哢哢哢的一陣脆響,他的手臂筋骨俱折,已是報廢,疼的他仰面狂嚎不止。
苻生身處晉軍重圍之中,背對著夕陽,在馬背上俯下了身子。
陰影之下,野獸般的雙眼跳動著殘酷的火焰。
他咧開嘴巴,露出一口猶在滴血的紅色牙齒,低聲冷笑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這樣和我說話?”
說話的是……
那可憐的晉軍武士還沒來得及辯解,蜚劇的另一隻蹄子已經落到了他的面門上。
“哢啪!”
他的腦袋像一個熟透的西瓜般崩裂開來,紅的白的滿地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