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句話又要本將軍屁顛顛的跑回去,哪有這麽好的事。”
苻堅心裡明白,對方是要借機索價。雖是關系家門血仇,但他也不甘心如此被人要挾。
苻堅問道:“征虜將軍剛剛和涼國鬧翻,如今連略陽也進不去,只能在城外扎營。”
“不隨本王回返關中,待在這裡,難道是喜歡這裡風光不成?”
“哎~,”王擢一臉痞相,滿不在乎道:“本將軍就是喜歡此地呼嘯的朔風,還有滿地的黃土,以及……以及……”
他肚子裡認字有限,以及了兩下就說不下去,乾脆一瞪小眼,嗆聲道:“關你屁事!”
苻生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粗俗的人物,一時有些氣結,大聲呵斥道:“我大秦兵馬一路追逐你王擢而來,眼下即將攻下雍城,而後便會直指略陽。”
“到了那個時候,我淮南王兄可沒有我這般好說話!”
“到時候再說咯。”王擢的胖臉上沒有半分畏懼。
“你果然……知道些什麽!”苻堅雙眼微眯。
他看出來了,這王擢這般有恃無恐,正是打著在他和苻生之間左右逢源、從中漁利的目的。
“你就不怕淮南王兄直接殺了你麽?”苻堅問道。
“若是只有我一人在此,我自然會怕。”王擢嘴角又浮現出了歡喜的笑紋。
“可如今東海王你也在此,我就有些不那麽怕了。”
苻堅輕歎了一口氣。
對方可有點太高看自己,而太小看苻生了。他若是想殺誰,這當今天下除了陛下和大單於,又有誰能攔得住。
只是對方現在是掉進了錢眼裡,被浮利所迷,難以自拔,根本就不會去聽自己的解釋。
眼下王擢掌握著唯一可以證明自己父親遇害證據的線索,苻堅不得不緩和了口氣:“你對這件事知道多少?”
王擢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總算是說到正題了。
他淡然說道:“不多也不少,我知道當日接見我的那位是冒牌的。”
此時營帳中還有別人在場,王擢也不知道這些人和苻堅的關系,故而說話遮遮掩掩,自覺得只有東海王和自己清楚在說的是什麽。
“你如何確定當時帳中之人不是我的父親?”
苻堅倒是光明正大的直接點了出來。
王擢不由掃了一眼帳下站著的三個半大孩子。
看來這三個小嘎兒和東海王的關系很近。
王擢翹起大拇哥,一指自己道:“我與東海王當年在麻秋麾下就是同袍戰友。”
“雖然我倆關系不算親密。”
“可本將軍天生就有一種本事,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便能牢記相貌特征,只要聽上一耳朵,對方就是吞炭為啞,也逃不過本將軍的耳朵。”
他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似是對自己的本事十分自豪。
“你想要什麽,才能和我去長安面聖作證。”苻堅問道。
話說到這個份上,只能夠把事攤開來講。
王擢笑道:“沾染上你們秦國的宗室內鬥,咱也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去你們秦國當官是不可能了,這根本就是取死之道。”
他頓了一頓,開口說道:“我要的也很簡單。”
“只要你東海王親自送我們這千把號人北上朔方,咱就算承了你的情,到時便隨你去長安作個證又能如何。”
他這個要求倒是讓帳中站著的幾人有些意外。
苻堅不由得深深看了對方一眼,道:“想不到三年之內連叛四國的王征虜,卻是一個有情義的漢子。”
王擢自嘲一笑道:“咱帶著這些弟兄從老家出來,本是隨著劉趙的大單於打天下的,可哪成想幾番折騰卻跑來了這隴右之地。”
“這天下沒打下來多少,老家來的弟兄們倒是越來越少。”
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語氣也變得有些蕭瑟起來:“如今我為四國通緝,又沾染上你們苻家這些亂碼七招的事情,這些兄弟跟著我實在是生死難料。”
“倒不如早些送這些崽子們回去得好。”
苻堅問道:“那你自己呢?你要送你這些弟兄回鄉,自己卻願意隨我前往龍潭虎穴,你就不考慮自家的身家性命麽?”
王擢又是一笑,圓滾滾的臉上露出了得意之色:“咱能混到今日,靠的可不僅僅是打仗了得。”
“咱的事情,東海王你就別費心了。”
苻堅沉吟不語。
這個條件看似很簡單,可是根本不可能做到。他根本無法帶著這異國的士兵縱貫整個大秦疆域。
除非……
“除非你先加入我大秦軍中,不然這事情只怕任是誰來都辦不到。”苻堅回道。
“可咱就是不能加入你們秦國去。”王擢一挑眉毛。
“你們這宗室內鬥,無論是誰卷進去了連骨頭都沒得剩。咱雖然是想著保這幫弟兄回鄉,可也還沒偉大到要主動犧牲的份上。”
“不行不行!”王擢見說了半天,最後還是談不攏,口氣也是有些衝了起來。
大帳之中,談判一時陷入了僵局。
眾人默然無聲。
文熠看看上座滿臉憤慨的王擢,又看看眼前沉默不語的苻堅,有些猶豫該不該現在開口說話。
最終他輕輕說道:“不然你可以先入我大秦,等到北上朔方送走了你的弟兄,再回來作證不就行了?”
“嘿。”王擢冷笑一聲,拉長了臉道:“你這小崽子可是在諷刺本將軍?”
文熠不知該怎麽回答,倒是苻堅幫著解釋道:“這般波折太長,每拖一天,王將軍的風險就會大一分。”
“更何況他要加入我大秦,必須先去長安面聖,到了那個時候,他帶著這些士兵,想走也走不了了。”
王擢看著苻堅道:“東海王沒有辦法,我倒是有個辦法。”
“既然這會兒東海王來我軍中做客,我便請殿下隨我北上朔方一遊可好?”
原來還真是要來綁票啊。文熠心想。
苻堅正視對方的目光淡淡道:“當今陛下是一代雄主,絕對不會為了我一條命做出什麽有害大秦的舉動來。別說是我,就是你綁了大單於殿下,他也不會退讓半分。”
王擢冷笑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這麽說來,咱豈不是只剩了一條路可走。 ”
“這淮南王既然上次沒有把你爹的死嫁禍到我頭上,那麽這次自然也不會找我的麻煩。”
“只怕他還會非常願意,把我這些兄弟送到代國的地盤上。”
苻堅看了對方一眼,並不出聲解釋。
他非常了解自己這位堂兄,行事全憑一時喜怒,之前不殺王擢,恐怕是因為恰巧看上了王擢的勇武,如今再去那就難說的很了。
不過這對他而言,卻是一個機會,只要自己能夠在淮南王處置這王擢之前將他救下。
那麽對方就被逼的不得不加入自己這邊的陣營。
這大概也是苻堅唯一的機會。
這話一說完,倆人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凝重起來,周圍的侍衛都悄悄的上前了半步。
王擢的小眼睛裡目光閃爍,似是準備下定決心。
他也不是個傻子。既然決定要投靠淮南王,那麽他的政敵自然就是最好的投名狀。
正在這個時候,大帳的簾子忽地被人掀起,一道光亮從帳外射來,刺得帳中緊張的眾人都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你個虎嗶玩意兒,不是和你說了老子在接見貴客麽!”王擢操起方言破口大罵。
門口站著的是那個之前的老校尉。
他根本不理王擢的怒火,大聲叫道:“將軍,張祚的大軍來了!”
“已經繞過了略陽城,看樣子就是衝俺們來的!”
王擢臉色大變。
他衝著老校尉大喊:“之前不是說這窩囊廢為避桓溫兵鋒,拖家帶口的撂去敦煌了嗎?玩兒我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