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武天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 首戰已勝

翌日黃昏時分，明晃晃來到公安縣城北門外，將令一聲，將縣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用過晚飯，鄭威帶兵繼續往南開進，隻為佔據有利地形，阻擋義軍前來救援。黃宗則指揮攻打縣城四門，每個城門外配上五百兵馬攻城，就為給漫漫長夜搞點響動，湊點熱鬧。

夜墨漆黑，陡然間，城外鑼鼓喧天，人喊馬嘶，火光耀眼，雄糾糾、氣昂昂，威風八面，就要將武藝顯。城內守軍幾千人受驚，一股腦擠上城牆，眼前火把晃動無邊，耳邊喊殺聲兒震天，不由得血脈瞬時膨脹，心惶惶好想度日如年。

遠射有弓弩，近投有橫木、亂石，官軍跑到城牆下來送死，可怨不得義軍將士心狠。

來如風，去也如風，不堪一擊的官軍轉眼間便一敗塗地，撤了回去。義軍防守獲得勝利，人人雀躍歡喜，等到城外遠近無火光，天安地靜有鳥鳴，脫掉戎裝，安心睡去。

夢裡喊殺聲震天，噩夢難纏累身心。

義軍憤然撇下夢境，擠上城樓，又將前來進犯的一波官軍輕輕松松擊退，迎來勝利，欣喜無比。當他們帶著自豪感躺下，心悠閑，眼輕閉，還未來得及將夢境的大門撬開，又是一波不怕死的官軍敲鑼打鼓、殺聲震天而來，真叫人好不怨煩。

為了守住往昔的榮譽，義軍將士們睜眼起身，穿好戎裝，擠上城牆，一鼓作氣勢如虎，弓弩狂射，拒敵百步之外。可憐了官軍，實在不堪一擊，見城牆邊好如鬼門關，不想靠近，退了回去。

官軍一萬，分為五組，兩千人一撥。以夜幕掩護贏得天時，半個時辰發動一波攻擊，輪著來，靠近就撤退，隻為消耗義軍的弓箭，讓敵人逐漸喪失遠程攻擊能力，為天亮總攻贏下地利之便。

義軍幾番高興，幾番歡喜，幾番激動，幾番興奮，官軍來犯就放箭，擊退官軍一波又一波的進攻。隨著月亮慢慢地西行，那些討人厭的官軍好像幽靈，不知道什麽叫疲憊，不停地來到城牆之下，掠奪著他們那慢慢稀少下來的精力。

他們的心神漸漸疲倦下來，對那個美好的睡眠產生了無比的渴望，對著那些不需要睡覺的官軍產生著無比的厭惡，憎恨，甚至感到無比的絕望。

等到發現弓弩差不多無箭矢可射，就快要荒廢了來，義軍將領這才發現上當受騙了。這可不能怪他們，他們從未見過這種打法，也因夜墨漆黑看不清官軍的虛實，為守住城池，為了保險起見，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遠距離拒敵。

在不停的消耗戰中，守城的義軍終於迎來了曙光，天亮了。望著城下那些不怕死的官軍，他們的腿腳開始有些發麻，雙手開始有些發抖，情緒開始有些低落，有人甚至還想向城下喊話:“你們回去睡一覺再來不行嗎！不困嗎！”

薑山來到北城外，好似聽見了義軍將士們的呼喚聲，呐喊聲，哀求聲。又見自家將士們個個精神飽滿，整晚沒讓守城義軍獲得片刻休息，非常高興，朝站在城門不遠處的黃宗將軍一聲呼喊:“黃將軍，此次剿匪的首功就是你的了。全面進攻，拿下城池，光複公安縣城。”

黃宗接令，令旗一揮，一萬兵甲精銳如潮水般衝向城牆，張弓射箭，架雲梯，推著攻城車不停撞擊起城門來。轉眼間，金鼓聲陣陣，喊殺聲震天，天動地搖。

守城的義軍見官軍鋪天蓋地而來，驚慌失措之下，一向威武不屈，也開始發顫了來，只因弓弩無箭矢可射，失去了遠程防守能力，就連滾下城牆的石頭、木樁，也是用一次少一塊。

等貴賤，均貧富。這是多麽美好的願景，有了機會去爭取，定是要爭取一番的。

飽受天災人禍的貧苦百姓們，拿出他們最為頑強的鬥志，堅守於城牆之上，擊殺一個個攀上城牆的官軍，感到無比的光榮與自豪。好像這就是熱血，這就是英勇，這就是天下好男兒該有的使命。堅守使命，守住正義，九死無悔。

官軍架起雲梯，攀上城牆，英勇就義。但他們是為了天下太平而來，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豈能因兄弟身死在前，自己就不敢勇武在後。繼續架起雲梯，繼續攀上城牆，前赴後繼，永無休止。

終於，義軍弓弦張不起，有弓無箭射，石頭木樁差不多都扔完，最後實在沒法，將燒菜用的油都拿來拒敵，往城牆下一倒，扔下火把，一條巨大的火龍霎時圍住城牆根騰飛起來，總算阻擋住了官軍攻城的腳步。

薑山見狀，讓黃宗下令鳴金收兵。

官軍退回，休息起來，只是累壞了那些鳴金擊鼓的戰士。他們時刻不停地敲鑼打鼓，就怕剛熱鬧起來的戰場冷下來，冷卻了為家國安定而出生入死的激情。

薑山見火龍狂舞，一時歇不下來，也懶得看熱鬧，給拒敵於南邊的鄭威將軍去了一道命令:不管前來救援的敵軍有多少人，只要他們敢前進一步，全部斬殺，一個不留。

這不是他薑山心狠，只因他見公安縣城裡邊的義軍將士太舍生忘死了，幾乎不知道什麽是棄城投降。跟這樣的敵人交手，未讓敵人感到恐懼、軍心動搖之前，對敵人心懷仁慈，就是對自家將士心懷殘忍。他手中可就這兩萬來兵馬，還有好長的路要走，經不起無謂的損耗。

隨著火龍熄滅，薑山一聲令下，東、西、北三個城門開始了攻城，頓時戰鼓轟鳴，人喊馬嘶，天空被各種聲音塞滿，沒有了縫隙。

看見了箭雨落在城牆之上。看見了無數架雲梯貼上城牆。看見了無數勇士攀梯而上，看見了可愛的生命從城樓掉落。看見了甲胄跟盾牌擋住了弓箭，卻沒能擋住從城樓上扔下來的石塊與木樁。看見了鮮血流滿一地，看見了好男兒在疼痛中掙扎。

這就是戰爭，同時也是男人的榮耀。

三輛大車架著三段巨大的木頭，不停地撞擊著三面城門，那一聲聲撞擊聲，嚇得站在城牆上的義軍將士心驚膽戰，意苦神傷，就想找個地縫躲起來。只因這聲音實在是太難聽，像極了催命符，像極了失敗與屈辱。

薑山第一次指揮作戰，第一次大規模用兵，看著自己的部下一個個從城樓上掉落下來，頭破血流地成為死屍，心中無比的痛苦，就想親自上陣，替下他們。可他身為主帥，不能逞匹夫之勇，只能閉上眼睛，擠出淚水。想著是不是看不見就不痛苦了?事實是不可能的。只要內心深處生命至上，身處戰場之上，就逃脫不了。

襄王是幸運的，見到了這麽勇敢的士兵，為了勝利，為了天下太平，為了荊湖四周的百姓免遭戰亂之苦，他們奮不顧身，前仆後繼。也是不幸的，眼睜睜瞧著一個一個鮮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消失，他卻無能為力，只能將他們永遠留在記憶深處。更是殘忍的，明知道將士們是去送死，他還要為他們助威呐喊，鼓勵他們往前衝。

終於，薑山聽來“吱呀呀”幾聲，緊接著就是衝啊！殺啊！睜眼瞧去，只見將士們跟在李鑲的身後，將眼前那兩片城門踩在了腳下，像潮水般湧入城內，瞬時喊殺聲震天響起。

兵刃碰撞之聲來了，是那麽的好聽，激蕩人心。聽後又是那麽的難受，夾雜著嘶嘶的噴血聲，伴隨著一個個英武不凡的身軀倒下， uukanshu 沉浸在痛苦裡死去。

薑山心想，聽過了又能怎樣，不過是心兒硬了一點;不聽又能怎樣，它的出現，就代表著傷痛和死亡，騰空飛走一個個枉死的冤魂。還是用愛心去緬懷他們吧，願他們能步入真正的天堂，不會再有苦痛。

可世間真有天堂嗎?半半都是地獄。你踩著我的腳，我纏著你的腰，你踩著我的肩膀，我抓握住你的頭髮，一步一步往上爬。送走一批，迎來一批，永無休止。但也不要太過傷心，一個個人，一代代人，都是這麽過來的。

可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你不需要踩著他的腳，他不需要纏著你的腰，你不需要踩著他的肩膀，他更不需要抓握你的頭髮，那是多麽美好的一片景象！

等貴賤，均貧富。聽來多麽喜人，多讓人神往。或許真就有這麽一天，只是大家還不能做到，還不能遇見而已。但只要心懷願景，只要一代代人努力起來，堅持不懈，還是相信會有那麽一天的。只因有那麽一句，事在人為，人定勝天。應該沒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可能也就是為了它，那個美好的願望，黃宗指揮著手下將士，英勇地攻打，不屈地鏖戰。三個城門都被攻破了，官軍像極了洪水，像極了猛獸，將那看似敵人的義軍擊敗在他們的威武之下，讓他們失去了呼吸的權利。

其實那些倒下的叛軍不是敵人，他們是一群可愛的窮苦百姓，他們只是受不了這欺人太甚的世道，有太多的不公與不仁。他們在呐喊，在抗爭，只為了活著，或是為了活出個人樣。誰也沒有資格不讓他們這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