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山說道:“程大人,聽聞你帶來了一兩個不該帶來的人,可知道錯了?”
處在不遠處的顏如心、丫頭秀兒主仆二人,自知道薑山說的是她倆,挽著虞美人、徐慧錦、湘琴走近前來,顏如心說道:“是我讓程大人帶我們來的,有錯錯在我,不關程大人的事。”
薑山說道:“行,錯在你,罰你爹兩千兩銀子充公。”
秀兒接話道:“大帥,我家小姐就怕你這麽說,兩千兩銀子早已換成了糧食,全都運來了。”
白谷上前感謝道:“顏姑娘,你真是有心,我代投誠的百姓謝謝你。”
顏如心歡聲說道:“哪用得著道謝。琴姐姐,你說是不?”
湘琴微微一笑,默而不語。
薑山還能說什麽,唯有讓陳新先帶五人進府休息,他跟程之煥還有事要談。
五個美人邁開蓮步,跟在陳新身後,入得縣衙大門,很快消失於薑山、襄王等人視野裡。
薑山問程之煥:“程大人,後邊還有錢糧沒運過來嗎?”
程之煥回道:“回稟大帥,能籌集到的,這一次全運來了。要不是不夠用,下官這就趕回去想其他辦法,一定滿足好戰事的需要。”
薑山笑道:“程大人,本帥知道你不容易,讓你親自跑一趟更不容易。等吃完晚飯,請你好好睡一覺,明日趕個心情好,給軍師與白縣令好好上一課,傳授他們一些身為地方官的為官之道,後日趕回去也不遲。”
程之煥道:“下官謝大帥留客,恭敬不如從命。”
薑山說:“有勞程大人,府內喝茶先。請!”
程之煥道:“大帥請,殿下請。”跟在薑山、襄王身後,朝縣衙內走去。
三人入得府衙,坐於後院客廳,用過兩杯茶水,將想說的話都說好了來。等來劉文心、白谷清點好物資,讓陳新叫來五個美人,圍坐桌旁,將晚飯吃好。
用過飯後茶,相互話別,走進各自的小空間。
薑山等顏如心漱洗好回房,一把抱上,笑問道,娘子該是想相公了不是?如心反問道,難道相公不想娘子嗎?薑山笑答道,娘子貌美如春,不想娘子,乃傻瓜也!
如心說,那你見面還罰我兩千兩銀子。薑山說,相公想娘子,是將該做的事情做好了來的,娘子想相公,該做的事做好了來沒有?如心說,你又沒說要我幫你做什麽事情。
薑山說,娘子聰慧過人,做好該做的事,那用相公來言明不是。如心問,那你想我做好哪些該做的事情?薑山說,陳亮大哥那兒醫藥費夠不夠用,胡顏卿姑娘與方茗小姐是怎麽安置的,楊大姐懷有身孕,住的安不安心,有沒有人照顧她。
如心笑答道:“這你放心好了,我家那老宅子空閑著,我爹爹聽我說有這麽多人要安置,便讓我請他們住了進去,給足了生活費。”
薑山牽如心到桌旁坐好,倒了杯茶水,喂如心喝了兩口,歡聲說道:“我家娘子就是聰慧,相公想著什麽,她就幫相公做好了來,相公今晚一定要好好感謝好她。”
如心問:“你讓程大人留下來住兩晚,是不是想我同跟他回江陵啊?”
心中所想被如心一眼瞧破,薑山真是好難過,笑著問道:“那敢問娘子,舍不得回去嗎?”
如心說:“別說後天,明天回去都行,有什麽好舍不得的。”
薑山笑道:“說實在的,如心姑娘還未嫁我為妻,於我而言,是自由身,若想留下來,我只有高興來著,是不敢有任何怨言的。”
如心說:“我爹媽力勸我不要跑來,說什麽你身為主帥,當以身作則。要不是陳大哥讓我給你捎個口信,我才舍不得跑來讓你不高興呢!”
薑山喝乾杯中水,重新斟滿,畏如心喝了兩口,問道:“那敢問如心娘子,陳大哥讓你捎來什麽口信?”
如心說道:“陳大哥說,千年前,張角以符水咒說為民治病,十年間發展信徒數十萬,然後起義造反。鍾老爺也利用行醫之便,傳播宗教信仰二十年,聚眾造反。兩人如出一轍,都是趁國家有難,想著趁火打劫,謀劃自己的前程,皆為邪惡之人,死不足惜。”
薑山想想也是。
自從陳勝、吳廣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拉開農民起義的序幕,波瀾壯闊的畫卷中,從此不乏趁國家危難之際,為自己謀求前程的野心家、假善人。先前的口號如“等貴賤,均貧富”,如“均田免糧”,如“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等等,不管鼓吹的多麽響,到後來全都沒有兌現過。頂多借用百姓的血汗,打倒舊皇帝,殺老權貴,樹立新皇帝,迎來新權貴,照樣荒淫無道。
其中,最具鼓動人心的,莫過於“等貴賤,均貧富”,徹底否定了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的天命觀,誰也不敢藐視它的感召力。一旦天災人禍肆虐,勞苦大眾難堪重負,要麽造反求生,要麽順從等死,自是只要有人振臂一呼,斬木為兵,揭竿為旗,應者雲集。
如心接著說:“陳大哥說,你若是儒家信徒,鎮壓起義,無須手軟。說你若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那就以戰養善,招撫大眾,剿滅首惡即可。”
薑山問:“陳大哥此話何意?”
如心說:“陳大哥說,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百年之計,莫如樹人;千年之計,莫如樹國;萬年之計,莫如樹政。等貴賤,均貧富,願景雖好,卻只是貧苦百姓的本能反應,與天下大同的儒家理想絕然不同,不能混為一談。只要還是君主專製,只要還是儒家士子輔助君王治理天下,就不可能實現等貴賤、均貧富。”
薑山說道:“這陳大哥,說的什麽話,讓人聽去,豈不要掉腦袋?”
如心笑道:“所以他才讓我給你捎口信。”
薑山問:“那他有沒有說,為何只要還是儒家士子輔助君王治理天下,就不能實現‘等貴賤、均貧富’?”
如心說,有啊。薑山說,說來聽聽。如心說,這我可記不清了。
薑山說,能說多好是多少,瞎說也無妨。
如心說:“《禮記·禮運》中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薑山說:“這個天下大同,我知道,不用說了。”
如心接著說:“晏嬰說:‘權有無,均貧富。’商鞅說:‘治國之舉,貴令貧者富、富者貧。’起義軍鼓吹的口號,皆是造反隊伍裡的儒生們,從前人的學術中挖掘出來,加以改用,漸漸形成了‘等貴賤,均貧富’這政治口號。”
薑山問:“既是儒生們從中挖掘出來,怎麽說由儒生治國,就不能實現了呢?”
如心說:“陳大哥說,儒家雖說‘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雖說‘寡謂民少,貧謂財乏,均謂各得其分,安謂上下相安’,可儒家的核心思想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們的骨子裡不同意等貴賤,講究以禮治國,堅持上下尊卑的等級制度。等級制度既然存在,權貴自是高高在上,百姓自是食不果腹,那又何談均貧富。”
薑山心想也是。既存在尊貴的君主,自有低賤的百姓,均貧富自不是儒家的基本主張,因而孔夫子才敢說:“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如心說:“陳大哥說,儒家講的是安分守己而各得其分,絕不是平均主義,如若不能擺脫孔們儒生來管理的天下,起義不管能不能成事,都不能實現‘等貴賤、均貧富’的美好願景。”
薑山心想,千年來,不知有過多少農民起義,其中不乏成功的,可最終,勞苦大眾的生活又得到了多大改善,不過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過是“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不過是“常衣牛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不過是“老者不養,死者不葬,贅妻鬻子”......不知不覺間,真就覺得陳亮說的很有道理。
薑山問:“陳大哥有沒有說,怎樣才能實現‘等貴賤、均貧富’的美好願景?”
如心說:“陳大哥說,什麽時候能實現,他真就不知道。只因現在,人們創造物質的能力太有限,靠天吃飯,滿足不了天下所有人過上美好生活的需求,人的**裡,擺脫不了對物質的依賴,找書苑 zhaoshuyuan 必然存在競爭與掠奪,自是不能均貧富的。但要是有一天,人們創造物質的能力空前強大,能滿足天下所有的人過上幸福安康的生活,只要人們都有這等想法,怕真能實現也說不定。”
薑山心想,書中記載,人靠打獵為生時,財產是共有的。後來進入耕種時期,便出現奴隸製,到現在是君主製。往後,生產能力真的空前強大了來,或許真不需要你爭我搶,真能出現“等貴賤、均貧富”的美好社會也說不定。
如心處於靜思當中,小聲問道:“你在想什麽?”
薑山笑答道:“我在想,你記性好,陳大哥是不該把這些告訴你的。”
如心似有生氣問道:“他為什麽不能把這些告訴我?”
薑山說:“你知道了這些,你相公日後為人處世,豈不得先問好娘子的心意再做事。”
如心問:“這是為什麽?”
薑山說:“如若不合你心意,你我之間的感情豈不要疏遠了來。”
如心笑道:“那你以後先問問我好了。”
薑山起身說道:“那敢問娘子,現在可以睡覺了嗎?”
如心起身說道:“相公若是困了,那就安寢吧。”
“好。”薑山一把抱起如心走向床沿,“今晚可不能說我壞來著。”
如心一把摟緊薑山的脖子,嘻嘻笑道:“你就是壞人來著。”
薑山抱如心滾上床,笑道:“娘子既然認為相公是壞人,那相公乾脆不做好人好了。”
如心說:“你就盡管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