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但事實並非如此,無情未必真豪傑,有情未必弱丈夫。
媚娘一門心想要嫁給樂忠,絕不是因為樂忠怎麽的怎麽的好,怎麽的怎麽的優秀。只因她知道,樂忠心裡早已有了她,卻從未想過要傷害她,或虧欠她,才不願意接受她。對她來說,這是一份讓她極力渴望、且極度放心的忠誠,她渴望一生都能擁有它,從而想獲得這個男人的愛。
瞧著樂忠半臉左右不是,半臉進退維谷,她心裡極不好受,心有不甘、情有不願地說:“樂忠,咱兩今晚成婚吧。你能陪我幾日算幾日,盡到丈夫之責。成婚後,只要你還活著,心裡還沒放下我,我就守著你回來,盡到妻子之情。”
這麽好的聲音,擱到哪個男人的耳邊都好受來著。
樂忠聽著極為好受,卻也一時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知道眼睛眨啊眨的,很快就眨出了個眼珠閃爍有光。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今兒怕是已到動情處了。
媚娘見樂忠就想擠出眼淚,見著高興,想著心疼。一時沒照顧過來,笑容之花沾上了幾粒小露珠,一經陽光斜照,露珠兒晶瑩剔透,映襯得她那臉蛋兒美麗動人極了。
薑山見景色兒太美了,再看下去,就怕被感動了來,眼睛裡也長出水珠兒。想著今日是個難得的好日子,應當高興才對,果敢地起身,大聲兒說:“大哥、大嫂,你倆今晚成婚,兄弟幾個這就請客去。”
樂忠看著媚娘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哪敢說個“不”字,笑著說:“去吧。”
薑山歡顏一笑,喜聲道:“好嘞!”隨之手一招,帶著其他七人出房間,下樓梯,出酒館,跨上馬背,出小鎮,奔向每一個願為這對新人送來美好祝願的人兒,隻為新婚大吉,天地同喜。
馬蹄歡快,春風四起,輕拂山野一片片淡綠,勃勃生機蓄勢待發,躍躍欲試。
張照明一路跨馬狂奔,眼見太陽西落,回到府衙,於後堂見到知州錢大人。
錢大人見張照明熱氣騰騰一身,心受感染,熱情地問道:“人找齊了?”
張照明近前回話:“回稟大人,人是找齊了,就是......”
錢大人好似性急,快語道:“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做什麽。”
張照明壓低聲兒說:“大人您開價一百兩,那薑山卻覺得有些少,物非所值。
錢大人說:“那他想要多少,明說了來。”
張照明緩緩說道:“薑山說,現在這世道不是很太平,離京城又路途遙遠,如若他接下這檔子差事,就得做好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準備。萬一路上遇上強敵,需要以死相搏,才能幫林小姐去除危險,就得毫不猶疑地以死相搏。”
錢大人說:“這是行鏢者最基本的行業操守,有什麽好說的。”
張照明說:“大人說的極是。但想到他們兄弟幾個都是家裡的頂梁柱,若真遇到什麽不測,家人日後就無所依靠了。想著家人日後的生活,就想將一身本事買個好價錢,開價五百兩。”
錢大人聽後,憤然從椅子上起身,手指堂外,怒喝道:“區區幾個賤民,真不知道他自己幾斤幾兩了。保送一人,一百兩銀子算是抬舉他了,還五百兩。愛去就去,不愛去拉倒,你重新找人就是。”
張照明也覺得就該如此。可轉念一想,自己當捕快這麽些年,所見到的江湖豪傑,就薑山九兄弟本領好,講信義,重情義,生死關頭最是靠得住。為了免生那個萬一,不僅能順利完成使命,還能有命去有命回,事後還想得到大人褒獎,心想該盡力從中斡旋的好此事。順著錢大人的心意,躬下身,唯唯諾諾地說:“大人說的極是。若讓這些賤民討價還價成功,成何體統。不過...”
“賤民”二字,錢大人自己說來,不覺得有什麽,可能是在氣頭上,可能他是官,說慣了。但從張照明嘴裡聽來,卻極顯刺耳,聽進心裡,好有那麽點有辱先賢教化。坐了回去,朝張照明冷冷地看了一眼,口氣算是溫和地問:“不過什麽?”
張照明緩緩說來:“回稟大人,手下生於這裡,長於這裡,二十來年的捕快生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方圓百裡內,山山水水、草草木木、村村落落,就是境內來來往往的三教九流人士,雖說不上了如指掌,卻也熟知他個六七。”
錢大人不耐煩地聽著,不耐煩地說:“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麽!”
張照明說:“大人,據手下所了解,就薑山兄弟那幾個刁民,雖說不上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說不上光照日月的大丈夫,卻也武藝高強,磊落豪情,重信守諾,忠義滔天。”
錢大人說:“撿重點說。”
張照明說:“想林小姐千金之軀,家世顯赫,美若天仙,命格裡可謂大富大貴。薑山等刁民能護送小姐入京,實乃他幾人八輩子修來的福氣,祖墳上冒青煙所致。就算世道再不太平,就算路上再危機四伏,就算讓薑山等人豁出性命不要,薑山等人也絕不會讓林小姐在路上受一丁點的委屈或閃失,隻為對得起大人的信任。”
香餌之下,必有懸魚;重賞之下,必有死夫。這點小道理,錢大人該是知道的。
瞧張照明說的比唱的還好聽,錢大人不也有些心動,小聲說:“可五百兩不是小數,豈能因為此事讓他獅子大開口,從而有辱朝廷官員清廉為官的美譽,讓朝廷蒙羞。”
張照明說:“大人說的極是,手下也覺得他薑山不該這般獅子大開口,實在不知天高地厚。不過手下細下裡想想,五百兩銀子,他薑山一人獨吞不來,跟其他幾人平分,他薑山能分到的也不過區區五十來兩。只要林小姐能安全抵達京師,用五十兩買他薑山一條忠於職守之心,手下覺得...覺得...覺得...”故意停了下來。
錢大人快語道:“覺得什麽?”
張照明說:“手下覺得值,當有所值。”
錢大人問:“前邊的事情,官府是有些對不住他們兄弟。你真覺得薑山等人不會心懷怨恨,值得托付?”
張照明躬身有禮說:“大人待手下恩重如山,手下再怎麽不識好歹,也不敢在大人面前,拿林小姐的安危來說半句假話。薑山等人心懷磊落,重諾守信,從來對事不對人,只要答應了大人護送林小姐,那絕對是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
錢大人想想過去,深呼一口氣,說:“你既覺得他薑山能勝任此事,本官就依了他的請求。”
張照明喜從心來,躬身說:“大人英明。”
錢大人說:“下去準備吧,明日起程。”
聽到“明日起程”,張照明好有猝不及防之感,小聲問:“大人,怎的這麽急啊?”
錢大人說:“有什麽急不急的。要不是世道不太平,林管家路上耽誤了行程,早該起程了。下去準備吧。”起身離去。
張照明隻好躬身禮送錢大人離開,出得廳堂,於院子門口碰見林管家,打上招呼。
林管家將張照明拉到一旁問道:“明日起程,uukanshu你可找好了幫手?”
張照明說:“找好了。”
林管家問:“那些人怎麽樣?靠得住嗎?”
張照明笑著說:“林管家放心,這幾人本領超群,且重信守諾,絕對靠得住。”
林管家見張照明身為當事人自信一臉,歡聲說:“這就好,這就好。老奴受點驚嚇沒什麽,我家小姐可絕不能有半點閃失,出半點意外,望張捕頭明白。”
張照明斬釘截鐵地說:“林管家放心,我等能護送林小姐回京,實乃人生一大幸事。就是豁出性命不要,也絕不讓林小姐出半點意外,有半點閃失。”
林管家就願意聽見這等聲音,朝張照明一個拱手抱拳,鄭重其事地說:“那路上,我家小姐的安危,就全力仰仗張捕頭與各位好漢了。”
張照明抱拳回禮:“林管家放心,職責所在,義不容辭。告辭。”
林管家將手拱了拱:“好走,張捕頭。”
張照明話別林管家,出得府衙,牽著馬行走於街頭巷尾之間,像極了西邊的霞彩,遊蕩不定。等到將一些零碎瑣事處理完畢,翻身上馬,裝著最後幾絲太陽光朝好客酒樓奔來。
好客酒樓大堂內,那些願意為樂忠、媚娘喜結連理送上祝福的好人兒歡聚一堂,酒杯亂碰,筷子亂夾,滿廳歡聲笑語,聽得樂忠、媚娘無不歡欣雀躍。
薑山帶著幾兄弟四處走動敬酒,換來一聲聲送給新人的美好祝福,隨著酒水一起下肚。
等到眾人吃好喝好,樂忠、媚娘送走客人,聽來張照明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