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太郎怕引起誤會,幾乎一口氣將這些話說了出來。
“哦!”楊存武恍然大悟:“聖孝皇帝時?距今不過五六十年的時光,這麽說此千歲子確實是新近的作物,難怪未曾見過。”聽了武太郎的話,不再質疑了。
趙榛心道,聖孝皇帝即宋神宗,則武太郎所言的征討交趾,十有**指的是熙寧年間郭逵領兵反擊越南李朝李乾德北侵一事。花生乃亞熱帶作物,在越南有所種植符合情理,如此說來,花生並不是舶來品,而是我華夏故土上的產物。
趙榛見武太郎口齒清楚,被楊存武質疑卻絲毫不膽怯,是個見過世面的人,於是笑道:“以千歲子作澆頭,武掌櫃實乃我朝第一人,這種做法稱得上商業秘密……嗯,不傳之秘。可就這麽向我們和盤托出,不怕我們依葫蘆畫瓢照著樣子做嗎?若是那樣,豈不是從武掌櫃手裡搶了飯碗,你豈不是虧大了?”
武太郎道:“公子說笑啦。我們夫妻倆做的小本生意,賣體力換點錢,誰看的上眼,要做這玩意呐?再說千歲子明明白白擺在碗中,有心人壓根用不著偷師學技,看著就會,哪敢稱不傳之秘?”
武太郎說話間,朱大泰已經將一碗面全部掃進嘴裡,舉著空碗衝他晃著,武太郎急忙去招呼:“這位官人稍候,我這就給您再添一碗……”
說罷,武太郎又給朱大泰端來一碗,孰料朱大泰好似風卷殘雲一般,轉眼間又將這一碗乾進肚裡,仍然不夠,又繼續伸手要求加面。
看到他食量如此驚人,趙榛微微搖頭笑道:“面條這麽受歡迎,我若是掌櫃非限制每人購買的數量,來個……饑餓銷售法,嘿嘿,吊著大家的胃口,讓想吃的人心癢癢又買不著。如此一來,買的人就會更多了。”
這番話武太郎聽在耳中,但此時實在太忙,他忙得一刻不停,根本無暇回復趙榛。
朱大泰連吃了幾碗,吃得心滿意足,正好聽到趙榛所謂饑餓銷售法的話,打了個飽嗝,有些不可思議道:“還有限制不讓人買的道理?哼!不讓我買?好,那我就不買!有錢沒地方花怎地,搶著送給他?”
這是後世商家慣用的伎倆,趙榛自知和他說不著,便閉住嘴不說了。
眾人很快吃飽了,趙榛起身準備離開。
臨走時他忍不住往鋪子裡望了一眼,只見那個潘娘子一直躲在灶間不再拋頭露面,這倒與趙榛心中想的不大一樣。
不要看見老公姓武、娘子姓潘就胡思亂想,趙榛暗暗告誡自己。
吃飽喝足擠在人群中,午後的暖陽又曬在身上,眾人全是一身汗。
趙榛便在一家糕點鋪前歇了一會,聞了一陣香味,啥也沒買。鋪子裡的小商人見幾人穿著不同凡響,哪敢驅趕他們?他時不時抬眼盯一下眾人,趙榛感到沒趣,於是轉過頭。旁邊是個首飾鋪子,有些女眷在裡面挑挑揀揀。
趙榛不由地問楊存武:“這些女子是軍中之人,還是附近鄉裡的百姓?。”
楊存武答道:“應是軍中將士的家眷。”
趙榛好奇地問道:“嗯?軍中可攜帶家屬?”
楊存武繼續答道:“殿下,本地大軍多是從河東撤退過來的禁軍。太原府各地原本駐扎了不少分屯就糧的兵士,允許將士們攜帶家眷,這番大軍南下,家眷隨軍搬遷,故可以見到女子。”
趙榛聽罷才了解宋代這些掌故。
分屯就糧意思是可以攜家帶口,原來宋朝禁軍允許攜帶家眷隨軍。趙榛索性又詢問了一些事,幾乎將心中有關宋代兵製的問題問了個遍,楊存武亦不能全部回答,但多數都能答出來。如此一問一答,趙榛倒也聽得滿意。
問完之後,趙榛再轉頭去看那首飾鋪子,這才察覺女眷身旁原來陪著男性,正是禁軍官兵陪著妻女挑選飾品,看起來其樂融融。
趙榛看在眼中,不知怎地忽對眾人道:“我去去就來。”
說完,他轉身獨自進了首飾鋪,不讓眾人跟著,足足一刻鍾功夫,趙榛才出來,仍然兩手空空,不過看起來興致很高,見到眾人後興高采烈地揮手道:“走吧!”
眾人管不著他進首飾鋪作了什麽,趙榛既然發話,一起跟在他身後。
又逛了數十步遠,前面有個鐵匠鋪子,趙榛又撇開眾人,上前詢問了一番,店家擺手說沒有。趙榛不甘心,圍繞著鐵匠鋪四周又逛了一圈,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不過始終沒有尋到,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眾人很好奇他在找什麽,但趙榛始終不說出來,眾人也就不多問了,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了進村時寄放馬匹的哨兵處。
按宣撫營定的規矩,汜水村每日卯時進入、未時關閉,此時已過了晌午,再過半個時辰便到未時,村中的人群開始陸陸續續向村外走去。
時辰不早了,趙榛自言自語道:“算了,早些回吧,免得折大人牽掛。”快跨上馬時,他終於忍不住問楊存武道:“楊統製,軍中有沒有雕刻用的鏨刀?”
楊存武猜測他剛才是在找這東西,想了想道:“殿下派何用場?”
“嗯……”趙榛沉吟了片刻,沒有直接答覆他,兩隻手比劃了一下道,“要那種尖頭的鏨刀,刀刃越細越好。”
“錐子可以嗎?軍中打孔的錐子很多,精鐵的錐子不少,或許能找到刀頭精細的一款。”
趙榛一想用錐子似乎也行,點頭道:“也可以,有勞楊統製回去若尋到這種錐子,就送到我下榻的寢房。”
看似一件小事,趙榛如此放在心上,楊存武心裡暗道,這對趙榛而言或許是一樁了不得的事,於是鄭重地應承下來。
眾人便返回虎牢關。
一路景色如前,行到汜水橋前,王晏與張憲先拜辭離去,等經過城門甬道時,趙榛忽然發現階梯上多了一層氈布,上午出發時還沒有這道裝飾,估計趙榛不在的時候,秦檜發了牢騷,折彥質又補上的。
不過鋪了這一層墊腳的擱步,階梯確實好走了,趙榛不當回事的東西,秦檜卻能想到,心中不免感歎論享受、論排場還是秦檜有見地。
折彥質沒有出來迎接,想必在處理軍務。
楊存武將趙榛送到門前,趙榛一揮手道:“楊統製,耽誤了你半天的功夫,有勞一路相陪,我知道你軍務繁忙,就此別過吧。”
楊存武也不多說,衝趙榛抱拳告辭:“既然如此,末將便不叨擾殿下。嗯,末將這就讓人尋找合適的錐子,即刻送到殿下房中。”
趙榛目送楊存武離去,轉身準備進屋, 正要抬腳邁進去時,眼角的余光瞥見秦栯從秦檜的屋中出來。
秦栯也看見了趙榛,急忙上前問候道:“殿下。”
趙榛立住腳步,用手指了指秦檜的房間,笑吟吟地問道:“和本家的哥哥敘舊?”
“正是,殿下。昨日遇到本家的哥哥,一直沒有時間攀談,今天我見哥哥午後有些閑暇,便上門與他敘敘家中情形,順便向他討教些本領。”
“嗯……”趙榛聽了之後,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目下趙榛對秦檜還談不上深惡痛絕,但內心中無時無刻不抱著避而遠之的心態,按這種心態,當然不願意自己身邊的人與秦檜有太多交集。
但秦栯與秦檜二人乃本家的兄弟,秦栯看望本家哥哥秦檜,沒什麽毛病,相反如果秦栯過於冷淡,反而不符合此時的禮法人情。
秦檜滿臉笑容可掬,與秦栯俯身結交,趙榛此時若是說秦檜的不好,搞不好會落個挑撥離間的壞名聲。
總不能直接告訴秦栯,秦檜不是個好人,乃史上一等一的大奸臣,千萬別和這一號人物走得太近?
想到這,趙榛隻好含糊地說:“也好,也好……機會難得,說不定以後見面的機會少了,趁著現在有暇,多走動走動也好。”
秦栯不清楚趙榛心中的懸念,隻當拜見本家哥哥秦檜乃理所當然,所以十分坦然道:“是,殿下,我也是如此想的。”
二人在門前攀談,聲響不小。
此地緊挨著秦檜的寓所,按道理秦檜應該能夠聽見,但他的房門始終緊閉著,不見任何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