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把門關上,今天門軸座子又重新上了油,沒有一點兒聲音,隨後又把門栓栓好。
轉身回到癱倒的漢子面前,揭開那漢子面上的紗布,回憶起來卻並不認識這個人是誰?
這漢子是怎麽認出來自己的?
林掌櫃有些奇怪,隨即眼神閃出一絲狠厲,雙手捧著漢子的頭,一抬、一擰,便沒有了生息。
又緩緩起身熄滅了桌上的油燈。
這一套動作下來毫無鈍滯,透出點兒嫻熟。
林掌櫃拖著漢子的身軀,卻貌似並不吃力的樣子?這臂力顯得有點兒練家子的味道。
一直拖到內院的一眼枯井旁,才一把扔了下去。
隨後,他順著一根繩索下到井底。
還費了好一陣功夫在井底挖出一個坑填進去,用沙土回填結實。
在上面灑上厚厚一層生石灰,又覆上層泥土。
“說了,你不該來的。”林掌櫃輕言細語地嘀咕著。
這倒霉漢子也特麽自找的,好死不死看到兩個奇怪的‘△’,進屋居然發現了失蹤多年的林副香主。
原本想看著鋪子生意不錯,尋思打打秋風,趁機勒索點錢財。
林掌櫃暗自思量著,這三河場該是呆不了多少時日了。眼前這漢子能找到他,漢子一失蹤,怕是要不了三五天就會引起上面的注意,到時候來的人估計更多。
“也該走了,哎,麻煩!”
回想這麽多年來,一直東躲西藏,好不容易換了個身份在這偏僻的山野集市呆了五年,可沒想到那一夥人居然還在找他。
林掌櫃很納悶兒,不就是一本平常的醫書嗎?值得這樣花功夫?
這麽一通折騰下來,也已到了深夜了。
回到臥室,林掌櫃從枕頭下面取出兩本醫書,一本封面古樸厚重不似一般的紙張,卻是普通的《本草綱目》四個大字。
這些年他翻閱了無數次,甚至用薄如蟬翼地小刀裁開好幾頁,都沒有任何發現,只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醫書?
也用藥水和陽光、燈火炙烤等方式試了,依舊沒有絲毫異樣發現。
或許,他們找尋的不是他手裡的東西,而是在當時一起行動的另外幾人手裡?
夜色很深,夜幕下的三河場如尋常般寂靜,卻暗中蕩起了漣漪。
林掌櫃輕手輕腳地整理著房間的物件兒,有幾分不舍,卻也有幾分堅毅。他不清楚後面那些人會什麽時候找過來,但一定不會留給他太多的時間。
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他絲毫不會有離開的念頭,三河場雖偏僻也很小,但民風淳樸,難得的養老之地。
收拾好屋裡的東西已是深夜了,已然決定離開這裡,舉止間也散漫了許多,顧不得收拾衣服便鋪開被子,和衣而睡。
此刻,離此約百裡之外,九洪鎮上一間簡陋地客棧裡,三個漢子圍坐在方桌旁,輕言細語地爭論著什麽。
天色漸亮,薄薄一層霧氣籠罩在寒屋脊山頂上,一些勤勞的村民已經在地裡忙活了。
嘹亮的公雞打鳴聲吵醒了裡小卜,妥妥純綠色的鬧鍾。
扯過被子把頭一蒙,他卻毫無起床的意思,旁邊的末羽也還睡得死沉死沉地,沒有動靜。
清晨的雞鳴,委實對這般年歲的孩童不友好,十分不友好。
又迷迷糊糊睡去,再次醒過來已是接近辰時未了。
裡小卜看著旁邊還在呼呼大睡的末羽,一腳踹過去,末羽便帶著被子滾到了床下。
“我...你大爺...”
等末羽從被子裡鑽出來,裡小卜已經竄到了門外。
這是他們現在為數不多的娛樂,時不時相互捉弄一下,說不清明天又是誰吃虧,反正起床晚的一般不是挨一腳就是被塞進一塊石頭冰一下。
晨起的少年充滿蓬勃的活力。
陽光下的寒屋脊山坳,寧靜而祥和。
“猴子,你最好別回來。”末羽在門口吼了一嗓子。
“做點吃的,我去找二牛他們。”
裡小卜話音未落,人已經在院門外了。
“喲,裡大這麽早。”林掌櫃笑嘻嘻地,恰巧遇到猴兒一樣竄出門的裡小卜。
“掌櫃的,這是...?”
裡小卜有點奇怪,劉家老大的壽宴是明天,按理說家裡的遠親也就今晚才會到,這林老板怎麽這麽早?
“哈哈,你小子,我去找袁老頭兒說點事兒。”林掌櫃顯得十分隨和。
“要帶路不?”
“不用了,你自己玩兒去吧。”林掌櫃揮揮手,徑自向袁家所在的坡頭走去。
雖是有點奇怪他為啥來這麽早,但也沒察覺到啥異常的裡小卜隨即接著往二牛家裡走去。
不巧的是二牛家鎖著門,估計一家人都已經下地了。
裡小卜又走到二牛家外的坡上,四處張望也依舊沒見二牛的身影,估摸著是和黃豆兒又去對面山坡割草了。
為了那一文錢,兩人現在每天乾勁兒十足。
還好,二牛爹在山腳水田裡修田埂,正用賣力地鋤頭一下一下地把田埂刮得光滑平整,田壁上沒留下一根雜草。
“叔,午後讓二牛來找我一趟。”
“要得。”
田裡憨厚的漢子笑著應承一聲,又埋頭忙起來。
沒找到二牛,估計黃豆兒也不會在家,這倆最近天天都在一起忙。裡小卜隻好又回到屋裡,這時末羽還在廚房裡烤土豆。
昨天中午蹭了一頓好的,現在又恢復每天的土豆套餐了。
畢竟,兩人都不是啥勤快的東西,能糊弄就絕不認真。
何況明天又有家宴,按理又可以蹭兩頓好的。
末羽看著灶膛裡升騰地火焰,居然有一絲親切,也不排斥燒火了,眯著眼意圖從翻騰地火焰中找尋火勢變化的規律。
新手癮大,對所有玩家都是一樣的。
昨天剛入門,末羽巴不得把家裡凡是鐵的物價兒都弄進去回爐。
當然,這只能是想想,畢竟家裡的土灶溫度與鐵匠鋪裡焦煤爐膛差得太遠,沒法兒煉器。
末羽這小子,一旦認準了做一件事兒,比裡小卜更執著。譬如躺平,他足足躺了好幾年沒動過上班的念頭。
即便是好兄弟,不影響他打心眼裡看不起裡小卜早出晚歸的傻樣。
拍兩張房產證封面,扔抖音上,配幾個字:
“對不起,哥不是鄙視你,是鄙視你們所有傻B。”
房二代,特別是四九城的房二代,有驕傲的資格。當然,末羽也只是在抖音和嗶哩嗶哩的評論裡偶爾裝裝B。
樓下也有起哄的:
“樓上的刪掉,這圖是你家爺爺我的。”整齊劃一的隊形。
自從有了抖音和快手,傻B有了隊伍,網上竟然有了騙子不夠用了的趨勢。
“南抖音,北快手;智障界的兩泰鬥。”
特別是快手裡面那股大碴子味,慘不忍睹...
......
坡頭另一邊,袁老頭兒屋裡,林掌櫃和他兩個人安靜地坐在堂屋方桌旁。
袁老頭眉頭輕輕皺起,還沒有從林掌櫃剛才所說的話語中回過神來。
這林掌櫃一大早過來,隨口就說打算把藥鋪轉讓給他,價格又給得極其便宜,讓他有些遲疑。
“袁老弟,我這也是老家突然來信,說家裡老伴兒摔壞了,才如此低價轉讓給你。”
“當然,最近十裡八鄉也就你懂醫術,托付給別人我也不放心。”
“鋪子裡的藥材和家當,按市上的價錢,最低也得五十兩銀子,作價十兩給你,夠意思吧?”
“我知道, 你多年都不親自上手了,可這也是沒辦法,算老哥求你幫忙了。”
林掌櫃看著袁老頭兒遲疑的樣子,一直在說著好聽的。
說來也奇怪,那日帶裡小卜進神機山采藥,把壓在心底的事兒一說,自己回家後竟似換了一個心態,也許這就是不再有執念了。
換做往日,林掌櫃哪怕是白送給他,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而剛才他卻有一絲動心。
也許是動了找點事兒消遣時間的念頭,才久久地未曾回話,也未似以往般乾脆地拒絕。
“袁兄弟,我看裡大是棵好苗子,昨天送來的藥,年份都不錯。你出手就是不一樣啊!”
林掌櫃見袁老頭兒半晌沒回話,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麽,換了一個閑聊的話題,畢竟這事兒不能強求。
“裡大...”
他這才想起,這兩天看到裡小卜兩兄弟四處折騰,毛頭小子就是不怕累。
也是,他接手了這個藥鋪,裡大也能繼續采摘藥材賣,不然賣去板橋?
他們這麽小,沒有人照應,路上畢竟沒那麽安全。
想著那猴一樣的家夥,袁老頭兒暗自也拿定了主意。
“行,十兩就十兩,你啥時候走?”
林掌櫃倒也沒想到,袁老頭兒這會兒突然爽快了,他當然越快越好,可不想再出啥意外。
“趕早不如趕巧,咱這就回去,正好當面點驗給你。”
袁老頭兒沒料到這林掌櫃這麽急迫,想著自家裡也沒啥事兒了,乾脆回趟裡屋,把積攢多年的銀錢帶上,其實也就十來兩碎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