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林掌櫃和袁老頭兒進來一頓忙活,他才知道,這個話語不多的漢子,成了藥鋪的新掌櫃。
林掌櫃和袁老頭兒當面清點了鋪子裡藥材和物件兒,又尋了近旁的三個掌櫃做中人,隨即簽訂了轉讓文書。
別說三河場沒有官衙,板橋鎮都沒有。通常這樣的買賣,也就是找鄉鄰或裡正作中人。
來做中人的幾個掌櫃都有點納悶,這林掌櫃怎麽不聲不響地就要回老家了,這一去幾百裡外,估摸著也難得回來。
辦完正事兒,林掌櫃叫夥計弄了幾個菜,拿出幾罐酒水,五個人圍坐在鋪子裡吃喝起來。
袁老頭兒搖身一變,成了袁大夫、袁掌櫃的。
稱謂變了,個性還是依舊的,言語很少,大多是聽的份兒。對幾個中人掌櫃的客套話,也就笑笑。
這幾人倒也知道袁老頭兒的性子,也未曾介意,畢竟以後有個頭疼腦熱還得求教他。
......
寒屋脊,古家院落裡。
裡小卜和末羽兩人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黃勇、黃豆兒、二牛。
他們三個此刻正整齊劃一,眼睛直直地看著方桌上擺著的幾十枚銅錢和一顆碎銀。
他們都知道裡小卜兩兄弟在采藥,可沒想到幾天能掙一百多文巨款,被先前裡小卜的話震得外焦裡嫩的。
好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雖然裡小卜後來怕他們期待過高,也說了,學會辨識草藥後,正常情況下一天應該能采摘十來文,也是他們心中了不得的巨款。
哪怕裡小卜補充說還有季節差異,冬季就沒啥收獲了,幾人依舊無比羨慕。
“裡哥,昨天你們那些藥賣了那麽多錢啊?”
黃豆兒眼裡冒著星星,期待地望著裡小卜和末羽,看到兩人點頭都還有點兒不太敢信。
這倆兄弟以往也沒啥本事兒,和村裡大家夥都差不多,誰知道這麽一折騰,居然挺能掙錢。
“裡大,我們得回去和家裡商量一下。”黃勇倒還有幾分冷靜,知道這個事兒還得跟爹娘說。
雖說采藥收入不錯,可神機山除了藥材,還有許多風險。
裡小卜頗為欣賞地看著黃勇,這小子雖沒進過學堂,但性格居然還顯得有點兒沉穩。
“裡哥,如果爹娘答應,俺也一起去。”胡豆兒眼中透著一股堅毅,沒有顯露半點的忸怩,身旁地二牛也跟著點點頭。
“好的,你們都回去和家裡說說,要是沒問題,今晚過來再商量。”
裡小卜話音剛落,幾個人呼啦一下就閃沒影兒了。
末羽先前和他商量了,裡小卜給黃勇兄弟三人說了兩種方案,一個是跟著他學,每個人采摘的東西賣完他拿三成,個人自己拿七成。
還有一個方案是幫他采摘,每次進山按照時間算工錢,一天十文錢,賣得多還有分紅。
具體分紅的方法,暫時還沒確定,裡小卜和末羽都沒有當無良資本家的經驗只能試著來。反正,他們也沒想虧待自己。
“要不,咱再漲點兒?”
裡小卜試探著問,換來末羽的一個白眼。
“不能漲,人性的貪婪是永不知足,細水長流。”躺狗一樣的末羽,卻比裡小卜這隻社畜更冷靜。
雖然黃勇他們現在還是孩子,可往後呢?
現在給得高慢慢的習慣了,等後面怎麽來?等有了惰性,還有多少可以分給他們的利潤空間。
末羽從來不信任何的宗教,更不會把希望寄托於人性,雖然他沒有和裡小卜一樣當過996的社畜。
打小記事時,他家便是當地有名的富裕人家,可後來父親卻被親戚設局賠光了產業。
夫妻倆一氣之下背井離鄉到了北京,又在戰友幫襯下歷經十來年重新攢起一份家業。
富時眾星捧月,貧時風言冷語。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富貴人。”
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他,歷經變故漸漸沉默寡言。也正是這些變故,讓他沉穩而內斂,性子變得固執堅毅,心底藏著一股狠勁。
一切變故留給他的深刻教訓,讓他懂得人性的醜陋和現實的無奈,有了房子收租,他就躺平了。
“可一天十文,是不是有些少?”裡小卜還試圖掙扎。
裡小卜還缺少資本家的基本素質,哎!
末羽看了一眼這傻B,絲毫卻不為所動,手裡拿著木板,平穩地敲擊著墩釘。
力度掌握還不行,要麽沒到凹痕,要麽就是過了,偶然有一兩次恰巧停在凹痕處,卻僅僅是湊巧而已。
裡小卜也不是不明白,十文的底薪在村裡也算不錯了,按一個月去十次,也會有一錢銀子。
有時候,年輕人難免想裝一裝B,裡小卜也不會例外。可他這裝B的樣子,在末羽眼裡就是一個創業注定失敗者的雛形。
三河場鋪子裡的夥計一個月也就最多兩錢銀子,只是多了中午一頓夥食。可那些夥計是上二休一,啥活兒都不輕松。
何況是黃豆兒他們這般的毛頭孩子呢!
末羽回頭看了一眼正撓頭的裡小卜,
這傻B經歷過996的洗禮,居然還沒有接受無良資本的熏陶,這智商也算難能可貴。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義不理財、善不為官!”
這四句老祖宗留下的玩意兒,末羽至少親身體會了仨。
說起來,都特麽是淚啊。
裡小卜這會兒的樣子,就是典型的“又當婊子又想立牌坊”,成不了啥氣候。
末羽有時候在想,
當初父母對廠子裡的人算是很和善了,可當廠子遇到困難的時候,沒有一個能共患難的家夥。
同行裡,自家工人的待遇最好,可破產後換來的冷言冷語最多的居然也是他們...養了一群白眼狼!
三天兩頭上門的各色親戚也沒了蹤影,末家片刻間成了無頭蒼蠅,隨處都會有花樣翻新的拍子。
最後末羽父親的一個戰友,出手幫了他們一把,一家人離開故鄉到了京城才能東山再起。
這其中的個中滋味,讓原本聰明活潑的末羽變得冷靜而敏感。
這些事兒他從未向裡小卜和班頭兒講過, 只是默默在心裡消化,在一個個獨自在家的夜裡,和裡番、短視頻一起陪伴著他成長。
他害怕孤獨卻又厭倦人情世故,這也是他一直把裡小卜留在家裡的原因,哪怕裡小卜這家夥不交房租還蹭外賣。
只有這家夥能給他一點真實感和安全感,班頭兒都不行。這些話,即便喝醉時也未曾說起過,比起所謂的豪言壯語,他更喜歡細水長流。
裡小卜蔫壞、混不吝還不太靠譜的家夥,總會給他平淡的生活帶來幾分色彩,帶來一縷難得的陽光。
按末羽腹黑計劃,原本想學著裡番裡的幕後玩家慢慢調教裡小卜縱橫職場,誰知道那家夥還沒等他出手,就特麽裸辭成了待就業大軍的一員。
轉眼又到了乾大爺的地盤兒。
還好,現在又有了難得的機會,末羽的眼角不經意流露出幾分狡黠的神色。
未來,還得靠哥哥我啊!
末羽心底歎一口氣,手上的木板順勢而下,居然停在了凹陷的中央。
豈不知,他這幅傻樣在裡小卜眼裡就是一個標準的腦殘兒童,也就湊合能玩玩兒木板。
偶爾聽聽末羽的意見,只是照顧一下智障的家夥,讓他有點參與感,畢竟這孩子一天都在家裡呆傻了。
兩個自以為是的傻B在各自的視角裡扮演著英雄,等待著這陌生的地界兒教他們慢慢成長。
有個鞋拔兒大佬曾說過:“每天早上,衛生間鏡子裡的自己,總讓我充滿自信。”
可是,衛生間裡除了一坨翔,還有啥參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