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汀迷迷糊糊地被麗莎從床上拖下來,半夢半醒地換上了會見外賓的正裝。被拉著走到車門旁的時候,她的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仿佛隨時想找到一張床然後撲上去接著睡覺。
“小姐,您該醒醒了,”麗莎伏在克裡斯汀耳邊說,“接待您的官員們已經在下面等了有一會了。”
“我現在還算清醒,哈欠,”克裡斯汀說到一半,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放心,我和他們見面的時候至少不會睡過去。”
麗莎有些不放心地看著克裡斯汀,但是時間已到,站在站台的聽差聽到大掛鍾的報時聲,清了清嗓子,高聲喊道:“陛下的特使,德雷克殿下與克裡斯汀殿下駕到!”
軍樂隊開始演奏《將軍進行曲》,儀仗隊的上尉高喊了一聲:“敬禮!”從明斯克駐軍中臨時選拔的三十六名士兵立刻把槍舉在胸前。他們都是高大英俊的年輕小夥,遠遠看去就生出一份威嚴感來。
德雷克和克裡斯汀從火車上走下,穿過士兵組成了通道,和前來接待他們的官員們握手。
“有日子沒見了,帕德雷夫斯基叔叔,”德雷克走到帕德雷夫斯基面前,脫下了手套,“和俄國人的會談還好嗎?”
“不太妙,殿下,”帕德雷夫斯基回答,“托洛茨基是個難纏的對手,昨天一整天談判都毫無進展。”
““雙方在會談中進行了坦率交談,並充分交換了意見。這場會談是有益的,很好地增進了雙方互相之間的了解。根據外交部消息,對目前俄方提出的要求,我方持保留態度。””
聽到這番話,帕德雷夫斯基笑了:“您看過報紙了?”
“我總得做做前期調研吧,”德雷克提醒帕德雷夫斯基,“克裡斯汀說她和托洛茨基有過一面之緣,這個人的外交水平很高,我們要小心應對。”
“昨天我已經領教過了,”帕德雷夫斯基點點頭,“公主殿下的人脈圈真廣,我以前都不認識這號人物。”
同帕德雷夫斯基交談完後,就是無聊的接見環節,德雷克和克裡斯汀接見了明斯克的市長、本省的高官、軍區負責人約瑟夫·道博爾-穆斯尼茨基、俄國代表以及本市的市民代表們。
“穆斯尼茨基將軍,”克裡斯汀走上前,讓將軍親吻了自己的右手,“防范明斯克附近俄國軍隊的重任就交給您了。”
穆斯尼茨基把這句話當成了公主委婉的批評。畢竟在俄國人襲擊明斯克的時候,他的表現並不好——第一道防線在兩個小時內就被俄國軍隊突破了。
“我會盡力而為的,殿下。”
穆斯尼茨基同畢蘇斯基也是一同組織波蘭獨立運動的老朋友了。他們是同年生人。不過此時的畢蘇斯基已經被授予上將軍銜,統領著整個北部地區的波蘭軍隊,而自己還是個少將,甚至昨天才被任命為明斯克軍區代理司令和第十二軍的代理軍長。
這樣的落差讓他始終對自己有些許自卑的看法,而公主殿下今天的批評更是讓他感到無地自容。
冗長的接見結束後,幾人乘上了前往談判地點的汽車。因為要迎接德雷克和克裡斯汀,今天的外交談判延遲了兩個小時,從上午九點開始改成了上午十一點開始。
“你們乾脆下午開始好了,一個小時能聊什麽,”德雷克看著重新安排的時間表,覺得有點好笑,“決定一下中午吃什麽嗎?”
“托洛茨基似乎很急切,我猜測俄國內部可能出了什麽問題,”帕德雷夫斯基解釋道,“我們或許能利用這一情況把俄國佬逼回去。”
“如果俄國人想借此挑起戰爭,我們的處境就危險了,更何況我國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去,”德雷克並不反對帕德雷夫斯基的想法,但他總覺得應該再多想一層,“先用一個小時解釋我們見到的那個女人並不是俄國公主,然後再看看俄國方面的態度。”
“事實上,殿下,托洛茨基已經將邊境問題列入這次會談的備忘錄裡了,”帕德雷夫斯基說,“只不過目前還沒有提出具體的要求。””
公主果然不是他們的目的,只是一個發難的借口而已。
“托洛茨基這個人,”克裡斯汀見兩人在聊托洛茨基,便也插進話來,“城府很深,而且軍政水平都很高,很有可能是故作急躁引誘我們犯錯。”
“您似乎對托洛茨基這個人很熟悉,殿下。”
“有過一些了解,”克裡斯汀回想了一下穿越前讀過的有關托洛茨基的資料,“我印象裡他是個充滿活力又極具自信的人,在軍事上水平很高,甚至有從零拉起一支部隊的能力。”
“在政治方面呢,”德雷克問道,“尤其是談判方面。”
“他有作為一個傑出政治家的潛力,我聽說,在革命軍反抗沙皇之前,他曾和民兵們有過一次談話,民兵詢問他是否在近期就會起義,托洛茨基害怕透露起義的具體時間,就否認了近期革命的事情。”
“但在講話的最後,他還補充道:‘如果事變的進程迫使我們決定武裝行動,那時農民和士兵一定會像一個人似的站出來響應革命的號召’。我認為這句話也稱得上是外交辭令的傑作了。”
“毫無疑問,是的,”帕德雷夫斯基聽完後,讚許地點了點頭,作為老外交家,他能深刻領略到這句話的外交水平,“可以稱得上是滴水不漏了。”
要面對這樣的對手,讓德雷克有了不小的壓力,他開始思索如果俄國人另有企圖,那麽他們的企圖是什麽。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俄國人不可能貿然要求波蘭放棄獨立,那麽訴求隻可能放在較小地區的利益爭奪上。德雷克一時不能確定俄國人的目光究竟放在了哪裡,只能等談判中俄國人自己露出馬腳了。
在交談的過程中,幾人匆匆地來到談判現場。在進行了簡單的介紹和寒暄後,雙方就之前的內容繼續開始了談判。出於談判的正式性,年紀過小的克裡斯汀並沒有出席談判場合,而是在會場外等候談判的進展。
“殿下,您要去哪裡?”麗莎看到克裡斯汀徑直向廚房的方向走去,連忙跟了上來。
“外交是一門細節的學問,談判桌上的藝術最多只能佔五成,”克裡斯汀讓負責具體接待細節的官員來見她,一面和麗莎解釋道,“剩下的五成就在招待他們的細節上了。”
克裡斯汀先看了一遍菜單,把菜單中的波蘭香腸改成了俄羅斯盤腸,又添加了冰淇淋和拿破侖蛋糕作為飯後甜點。
“我們得設置一個禮賓司了,”克裡斯汀看完餐廳之後,已經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了,“至少要保證基本的外交禮節吧。”
“非常抱歉,殿下,”負責人惶恐地站在克裡斯汀身邊,不停解釋道,“明斯克市政廳在戰爭中損壞了,所以我們只能……”
“我記得伯裡揚斯基伯爵的別墅在這附近吧,”克裡斯汀想起來今早自己才接見過他,“現在立刻馬上去找他,征用一下他的別墅,這幾天俄國使者的吃住就在那個別墅裡了。”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你去跟他說,俄羅斯的使者和明斯克的軍隊,今天一定會有一方進駐他的別墅,讓他自己看著辦吧,”克裡斯汀出門看了看時間,“離上午會談結束還有40分鍾,40分鍾內把一切安排好,做不到你就自己辭職吧。”
負責人不敢怠慢,立刻指揮手下去伯爵的別墅了。克裡斯汀則不慌不忙地坐到市政廳大廳的長椅上,饒有興趣地查看著長椅上的彈痕。
聽說波蘭軍隊試圖控制明斯克的時候,曾受到過來自市政廳的反抗。克裡斯汀很好奇是哪位官老爺竟有如此的勇氣敢於反抗軍隊——在這個年頭,這麽有勇氣的官僚可不多見了。
“公……克裡斯汀小姐,我們現在要做什麽?”麗莎下意識地想喊公主,但還是努力改過來了。
“沒什麽好做的了,會談現場也不讓我進去,中午的飯菜我還想跟著蹭一口,現在就只能在這等了,”克裡斯汀招呼麗莎坐下,並順勢躺在麗莎的大腿上,“沒事也正好,我就補補覺吧。”
“根據現有的情況,我們可以確定貴方之前指出的所謂波蘭故意庇護前俄羅斯帝國的公主阿娜斯塔西婭,並試圖通過該沙皇王室成員策動俄羅斯聯邦境內的分裂主義分子,危害俄羅斯聯邦國家安全一事純屬子虛烏有。我國境內那位自稱公主的不過是一個招搖撞騙的詐騙犯而已。對於貴方之前將本次邊境衝突責任以這種不嚴謹的方式歸咎於我方的行為,我方希望貴方能夠收回這種不合實際的言論,讓雙方能夠以一種更加平等、友善、和諧的方式進行溝通。”
說完,德雷克便坐了下來,旁邊的秘書則把紙質版的報告分發給了對面的俄國代表們。
德雷克故意用相當冗長和繁雜的詞句來撰寫報告,目的就在於拖延時間,以查看俄國人是否真的急於解決在波蘭的問題。
“如果誠如王子殿下所言,”托洛茨基細細看完眼前的報告,用他細小但尖銳的眼睛盯住德雷克,“我方想要見見這位詐騙犯,好進一步確定這件事的真相,希望貴方不要拒絕。”
“對於這件事情,我還沒有決定權,需要請示陛下來裁決,”德雷克用請示這類的話搪塞了過去,畢竟自己短時間內也造不出一個模仿者來,“如果得到陛下同意,我們會第一時間將她帶到這裡。”
“我必須強調,我方對貴方展現的誠意表示滿意,”托洛茨基身邊的男人,這次俄國使團名義上的負責人米留可夫說,“但同時我需要指出……”
米留可夫是一個高度近視眼,讀稿子讀到一半時,他總要眯著眼睛,把眼鏡往上推一推才能看清接下來的字,這讓他的發言總是斷斷續續的。
“但同時我需要指出的是,波蘭政府在許多問題上並沒有與我方進行正式磋商,這無疑會在未來極大地影響雙方的友好關系……”
到底還是憋不住了,德雷克想,才過去一天就主動把自己的訴求給透露了出來,看來對面的俄國使團也確實急於解決在波蘭的問題——很有可能俄國國內同樣並不太平。
可惜波蘭這次很難利用俄國的軟肋。因為這個新生的國家和對面的俄羅斯聯邦一樣百廢待興。所以自己也只能快速的解決同俄國之間的爭執,然後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建設這個新生的國家政權當中。
倘若能快速解決這個問題,對雙方應當都是利大於弊的,德雷克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