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韓遂邀請在京城的熟友到揚韓家揚州樓赴宴。
尚書侍郎袁術、議郎曹操、虎賁軍左陛長韓卓、吏部尚書右丞司馬防、尚書侍郎黃衍、越騎校尉屬下屯將吳匡、虎賁中郎橋蕤、金城郡上計掾韓遂八人到場。
袁術帶來家鄉汝南郡汝陽縣杜康酒,酒過三巡,曹操等連誇酒好,正宗杜康。
袁術道:“杜康酒起源於豫州梁國虞縣(虞城縣)綸城少康秫酒,虞縣乃少康中興之地。
自豫州梁國睢陽縣、虞縣、蒙縣等地盛產絲綢後,河水和井水都受到洗絲廢水的影響,秫酒先傳到虞縣西南的豫州陳國苦(hù)縣(鹿邑縣),苦縣乃老子傳道和升仙之處。
酒出名後,售量大,虞縣、苦縣酒產量不足,吾家鄉汝陽縣、洛陽南新城縣、司隸左馮翊粟邑縣等地也置辦釀酒,用的都是綸城麴餅(曲餅)。”
韓遂問:“老子故裡在苦縣?”
袁術道:“非也,老子故裡在吾家汝南郡的城父縣一個叫下城父聚的地方,在苦縣東南一百六十裡,那有九龍井、老子母墓、尹喜墓。
下城父聚也是秦末義軍陳勝被莊賈所殺之處,離陳勝、吳廣起事之處大澤鄉也是一百六十裡遠。吾兒時隨族人去那幾處遊玩過。”
韓遂問:“尹喜就是那位得老子《道德經》真傳的函谷關關令?”
袁術道:“正是。尹喜為報答老子教誨之恩,囑其後人將其遺骸移葬於尊師故裡。”
曹操問:“聽聞桓帝信道教?”
袁術道:“桓帝尊老子(李耳)為道家鼻祖,延熹八年(165年)在苦縣建老子廟行祭祀。
正因此,各郡縣官吏才認為當今太平道和天師道盛行乃朝廷所支持的,故不加阻止。
吾聽家父和來家拜訪的朝中大臣議論,冀州張角奉事道教黃老之術,創太平道,咒符水以療病。
令病者跪拜表虔,病愈則誠,不愈則不誠,徒眾皆視為神而信之。
張角分遣弟子到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施符水宣道。
自熹平二年(173年)大疫那年起,十年間,徒眾已達數十萬。
更有人棄賣財產、流遷奔赴,填塞道路,未至冀州而病死在路上者亦以萬計。
八州各郡縣不解其意,反言張角以善道教化,為民所歸。
朝中有大臣焦慮者,上奏本,聖上也不置可否。還不知會怎麽收場。
前些年兩次大疫後,人口大減,漢軍估計只有近二十八萬。
雖然鮮卑總酋首檀石槐與和連死了,鮮卑各部落內亂不止,但朝廷不敢掉以輕心,在邊境仍維持十五萬漢軍。
朝廷直屬區域約五萬漢軍,其余黃河以南的八個州平均每州約一萬漢軍。一旦出事肯定不夠用,隻得臨時募兵。”
眾人喝了不少酒,都有些醉熏熏的。
吳匡提議帶眾人去個好去處玩,眾人各上各的車,家丁駕馬,來到洛陽有名的翠香樓。
吳匡付了錢,要了一個樓上大包廂,點了二十盤瓜果點心小吃,八人席地坐下準備聽唱。
小廝跟班們站在廂外走廊伺候。
翠香樓店主向客人介紹今是徐州琅邪國開陽縣倡家卞氏樂人班子的包場。
韓遂猛地一驚,忽然記起那年去樂浪郡尋民間治疫藥方路過開陽縣看過這家班子表演。
第一場為三組音曲;第二場為雜耍。結束後,樂人班子領班上台報節目接下來開始表演最精彩的開陽舞。
音曲響起,五位妙齡女子身穿彩衣輕柔滑步入場中央,四女的彩衣花式顏色相同,圍繞著中間的女子旋圈。
中位女子一身紅衣,向上觸天的玉臂如野鵝遙曳雪白之頸一般,煞是好看。
韓遂一眼認出就是當年聽唱看舞時見過的那個美貌女子,記得名叫卞芸,領班說其出生時滿房黃光,故韓遂記得。
眾人看著美人之舞都兩眼發直呆頭呆腦地看著,點心瓜果拿在手中都忘記吃了。
突然,曹操猛地站起來,攥緊拳頭,滿臉通紅,口中沒頭沒尾嘟囔道:“夢中見過此女,夢中見過此女。”
眾人回過神來,開始戲笑曹操見到美人就說夢中見過,到底夢中見過多少美人?
曹操不顧眾人嘲笑,繼續嘟囔道:“是吾的,吾要得到。”眾人哄堂大笑。
袁術一拍桌子道:“看汝如此癡迷,實屬少見,吾助汝一力。子卿(吳匡)去叫領班來。”
吳匡一溜煙跑下樓去喊來領班卞廣。
卞廣帶著孫子卞秉忙跑上樓來。
袁術指著曹操對卞廣道:“曹公子乃天子身邊的大官,今看上汝家舞池中間的那女子了,如何稱呼那女子?”
卞廣忙道:“領舞者為吾孫女卞芸,承蒙曹公子惠愛,實屬萬幸。家孫女性情傲烈,常有公子相求一概看不上眼,老奴一會帶芸兒來見曹公子,如芸兒有意,曹公子可常來聽曲看舞,能否得到芸兒就看曹公子的了。”
眾人催促,一會功夫,表演結束,卞廣真把卞芸領來包廂。
曹操和卞芸四目一對,呆凝住了。
韓遂查覺到二人手指微顫。眾人一旁起哄,卞芸驚醒過來,忙捂臉跑出廂房。
卞秉遞給曹操一個地址名刺,請曹操常來聽曲看舞捧場。
眾人嘻笑曹操要把積蓄都砸在翠香樓了,沒錢養妻兒時盡管來借,正好放高利貸。
韓遂見吳匡出去如廁,也跟著去。在廁內坐杠,二人聊起。
韓遂問吳匡為何出仕以及曹操家室事。
吳匡道:“前年鮮卑檀石槐死後,上年和連也死了,聖上可能覺得天下太平無憂了,又開始大興土木。
上年何皇后兄何進從侍中出任管建築和勞工的將作大匠一職,何進弟何苗出任越騎校尉。
何苗到處找幫手找到吾,吾也不敢得罪皇親外戚,就出任越騎校尉屬下的一個屯將職位,管一百兵。
曹操幾年前和袁紹同時各娶了一位劉夫人,都是皇族之女。
曹操的劉夫人這幾年為曹操連生三娃。長子曹昂、次女曹珠、三子曹鑠(shuò)。
袁紹的劉夫人生袁譚、袁熙、袁尚。二位劉夫人是親姊妹,乃琅邪王劉據三子之女。
劉據乃本朝開國光武帝(劉秀)第十一子劉京的第五世孫。
劉據長子劉容和曹操父曹嵩是至交。
當今聖上乃光武帝(劉秀)第四子明帝(劉莊)的第五世孫。
汝妹夫子高(吳馮)的小妹吳蓉的夫君是劉容長子劉熙。
吾出任屯將前幾乎天天和袁紹在一起玩樂,一次飲酒,吾二人約定吾一女和袁紹二子袁熙結為娃娃親。”
韓遂聽罷驚愕不已,單從劉據看,袁紹、曹操、吳家豈不成親戚了?
劉熙為劉據長孫,久之必繼任琅邪國王。
韓遂記得吳馮大姊吳儷嫁給邯鄲某,二姊吳婄嫁給陳國王劉寵。
韓遂那年去樂浪郡途經琅邪郡見過劉據次子劉邈,聽吳匡這麽一說,劉邈應是劉容之弟了。
韓遂和吳匡如廁完回到包廂,眾人又戲鬧了好一會,才各回各家。
韓遂乘車裡一直在想曹操和袁紹同娶皇族劉氏之女這件事。
次日晚,韓遂在揚州樓如約迎接曹暠邀來涼州十位上計掾。
涼州十二位上計掾分別是:
敦煌郡曹暠、酒泉郡黃啟、張掖郡和商、張掖屬國傅凱、張掖居延屬國張介、武威郡顏育、金城郡韓遂、隴西郡李熾(chì)、武都郡李琬、安定郡皇甫叔獻、北地郡王邑(yì)、漢陽郡楊會。
皇甫叔獻乃安定朝那皇甫嵩三子,皇甫嵩乃前雁門太守皇甫節之子,皇甫節乃涼州三明的皇甫規之兄。
其余均為各郡望族子弟。
韓遂舉盅敬眾人,眾人連喝三巡,顏育站起向眾人宣布道:“韓大人和吾是親戚,吾子川兒娶汝妻兄叔相(張濟)女(張嬅)。”
眾人一起舉盅祝賀認親,相互間的不熟而造成的拘禁一下子打破了。
眾人話匣子大開,紛紛倒各郡國的苦水。
輪到曹暠,曹暠道:“敦煌太守不僅管敦煌,還兼管整個西域。
有人稱,敦煌太守權力之大,位列僅次於司隸校尉。故有無數人窺視此職。
趙府君(趙谘),國之棟材,考核指標年年加碼,依然年年完成。
可是敦煌所有望族對越來越重的征調額已憤怒無比。
再繼續加碼征調額,這不是明擺著要逼趙府君走人。
鮮卑總酋首檀石槐和子和連先後死了,朝廷仍以邊患向各州郡征調,其實收上的錢還不知揮霍到哪兒了。
聽聞邊疆漢軍的待遇和訓練又變差了,可征調的錢隻增不減,說是補以前的虧空,誰知道怎麽回事。
盧尚書是幽州涿郡涿縣人,屬士家大族中的河北派系;
司馬防大人是司隸河內郡溫縣人,屬士家大族中的河北派系;
趙府君是兗州東郡燕縣人,屬士家大族中的中原派系;
袁大人是豫州汝南郡汝陽人,屬士家大族中的中原派系。
會上的爭議的內情可想而知了。”
趙谘這人韓遂在太學時見過,桓帝時在太學任博士,代授過《毛詩》課。
原來士家大族內部也分幾派,互不買帳。
韓遂覺得曹暠這人不簡單,各郡國的上計掾可都是各郡國的人精。
王邑道:“吾乃北地郡泥陽人。 說到和連,吾知詳情。
上年,和連繼鮮卑酋首後率直屬部落三萬騎直撲北地郡最北端的廉縣縣城(寧夏石嘴山市平羅縣崇崗鎮)。
廉縣因地處黃河西岸,王莽時稱西河亭。廉縣縣城西邊靠山,北、東、南三邊面向平原。
北地郡漢軍僅有一千人駐守廉縣,和連三萬騎趁夜色很快三面圍住城池。
和連想在北地、安定、武威三郡漢軍援軍未到之前一舉攻克廉縣縣城,補給運進城佔穩腳後再渡過黃河進攻靈州縣和富平縣。
天色微亮時分,鮮卑騎軍下馬,扛著雲梯猛攻縣城,三波進攻均被守城漢軍弓弩射退。
和連惱怒,志在必得,騎馬在陣一箭開外再次督軍指揮攻城。
城中有一位廉縣庶民張典,平日喜自製蹶張弩,家有一把四股牛筋蹶張弩,乃靠四人同時足蹬掛弦的強弩。
張典見漢軍危矣,搬弩上城牆,對準三百步開外的和連一記怒射,和連當場死亡。鮮卑軍抬著和連屍體撤軍了。
廉縣曾經有過奇葩的事。聽長輩說,建和三年(149年)廉縣下過雨肉,肉似羊肺,或大如手。建和廉音同箭和連,故和連死於廉縣是命中注定的。”
眾人哄笑王邑。
韓遂則驚歎道:“單人足蹬的蹶張弩一般平射一百步遠,抬高角度仰射最多二百步。張典這把弩平射射程超三百步之遠,還用四人足蹬,真乃神弩也!如仰射豈不是可達六百步?”
眾人點頭讚同,繼續飲酒聊天,直到夜深,交換地址名刺,各回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