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紹寬見戰局已定,無需再行殺戮,便下令掛旗,指示船隊繼續向鎮江方向前進。鄭克臧看到命令覺得非常奇怪,便問薑承志,為何不收降這些清軍。薑承志不知道項紹寬怎麽想,只能憑自己的理解解釋道:“大概是因為我們的船裝不下那麽多降兵吧。”
鄭克臧卻是意猶未盡,見江北岸邊清軍密集之處,想必是清將的所在,便下令朝人群開炮,無奈火炮射程有限,只打中了清軍在岸邊築起的土牆。鄭克臧略感失望,只能隨著大隊繼續前進。
船隊再向前駛,便是焦山和金山。兩座山都位於長江南岸,矗立在鎮江的上遊和下遊,如同兩座石獅子,拱衛鎮江城。項紹寬並無攻打鎮江之心,但有意製造假象,因此下令各船分散行動,除了轟擊沿江的幾座炮台,更是讓瓦爾加斯盡量抬高重炮的射擊角度,嘗試轟擊鎮江城牆。
瓦爾加斯雖然只有三十出頭,但經驗相當豐富,當下命令水手將水桶和糧食搬向一側船舷,讓聖盧西亞號的整體重心傾斜,一側稍微昂起,用昂起的一面對著鎮江城,然後開炮射擊。
鎮江城離江岸很近,聖盧西亞號的炮彈不但連續命中城牆,還有幾炮射到了城裡。
鎮江本來不是前線,雖然戰火已經燒到了蘇南,傑書也三令五申認真戒備,但畢竟沒見到敵人之前,任誰的神經也不會繃得那麽緊。如今幾炮打到城裡,城裡頓時一片慌亂,很短一段時間之後,就已經火光衝天。
林升望著火光,便對項紹寬說道:“項委員,炮彈不會引起大火,我看是城裡有人起事響應我軍,要不要登岸攻城?”
“不用了,貪小利則失大局。掛旗,讓大家繼續向江寧進發。”項紹寬顯然並不打算在鎮江與敵人糾纏。
鎮江到江寧已經是咫尺之遙,陸上距離不過百裡,從江上行舟,也就是一天一夜的事。考慮到作戰辛苦,項紹寬刻意下令放慢速度,直到六月二十二早晨,明軍艦隊才出現在江寧城西北的江面上。
站在船上向東南方向望去,江寧城宏大巍峨,暗灰色的城牆綿延十余裡。城廓左側是奇峰突起的紫金山,滿山蒼翠的樹木之間,隱隱約約能看出紅磚碧瓦的建築。
“啊,那就是中山陵吧。”薑承志站在船頭,望著紫金山,不由地感慨道。
“薑大叔,你說什麽陵?”
“呃……”薑承志回頭髮現是鄭克臧,連忙機警地解釋道,“我是說太祖孝陵。那山名叫紫金山,也叫鍾山,故而孝陵又稱’鍾山陵’。”
“太祖孝陵?”鄭克臧直直地望著紫金山,想了半晌說道,“爺爺當年帶兵到此,肯定去拜謁過太祖孝陵。等我們攻陷了南京,我也要去。”
薑承志笑了笑,說道:“你看,清軍堅壁清野,城外連人影都不見,城頭倒是布置了不少大炮,恐怕不易攻取啊。”
“這一次應該是不行,不過最多三年,我一定拿下南京。”鄭克臧自信滿滿地說道。
兩人沒聊幾句,項紹寬的已經通過旗語下令:西班牙戰艦和明軍、日軍大型戰艦向儀鳳門外江面集中,轟擊儀鳳門。
儀鳳門是江寧外城的西北門,也是離長江最近的城門,距江岸不到一百五十丈。十六年前的南京之戰,鄭成功就是在儀鳳門登陸,下令各鎮以儀鳳門為軸心,布陣於城北、城西。不料此舉成為敗因之一,因為儀鳳門外陸地狹窄,清將梁化鳳率軍衝出,生擒鄭軍將領余新,將鄭軍從中間截為兩段,導致鄭軍在決戰中相互難以呼應,最終慘敗,潘庚鍾、甘輝、萬禮、林勝、陳魁、張英等重要將領都歿於此役。
這段往事對南京之戰的幸存者來說都是難以揮去的噩夢,劉國軒曾經跟項紹寬詳細講過當時的情形,說的時候還是感到心有余悸。不過,現在項紹寬並不打算登陸攻城,而是持續炮擊。
一百五十丈的距離對於西班牙火炮來說並不困難,但江寧城的高大厚實程度連杭州城都無法比擬。連續十幾輪炮轟下來,擊毀了大部分設在城外的防禦工事,擊毀了城樓的一個角,將城牆的垛口和外側包磚打落了幾處,但整個城門基本沒有變化。
城內的傑書應該是一早收到了鎮江方面的報告,因此城樓之上駐守的清軍不少,還開炮還擊,雖然還擊並沒有什麽作用。
見轟擊城門成效不大,項紹寬下令暫時停止炮擊,放下小船接鄭克臧等人到旗艦上開會。眾人到齊之後,紛紛表示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不過既然此行的目的並不是攻陷江寧城,只要炮擊達到了恐嚇傑書的目的,那也就可以了。
正在商議之間,儀鳳門緩緩打開,裡面出來幾個人,直往江岸邊而來,待走到江岸邊,便大聲喊叫,說要與明軍大將說話。薑承志仔細一看,發現其中為首的正是慕天顏,便讓人放下小船,將慕天顏接上船來。
慕天顏一到船上,便破口大罵,說明軍不講信義,明明說好了要議和,卻偷偷派兵襲擊鎮江和江寧。
項紹寬也不與他爭辯,只是靜靜地等他罵完,見慕天顏罵得氣喘籲籲,便讓人給他上一杯水。慕天顏端起水來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又把茶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摔,大聲說道:“你們說,你們待要怎樣?!”
“我該問你待要怎樣才對啊。”項紹寬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來我船上,想必是奉了你們大將軍王的命令。有何見教,就直說嘛。”
慕天顏也是罵得差不多了,喘了幾口氣,才平靜下來,說道:“大將軍王是誠意招撫,也是你們開出了條件,要我代為回奏大將軍王的。大將軍王說了,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朝廷不認什麽大明皇帝。只要延平郡王願意稱藩,朝廷可以再賜福建幾個州府給延平郡王作湯沐之邑,銀子方面也好說,五十萬兩不夠,也可以再多一些。”
“這事情不好辦啊。”薑承志搖了搖頭說道,“你看,吳三桂、耿精忠、尚可喜都是藩王,可你們康熙皇帝呢,說撤藩就撤藩,害得人家一把年紀了還要起兵。你要延平郡王如何相信啊?萬一那天康熙一高興,又要撤藩呢?”
薑承志這一問,等於是指責康熙和清廷不講信用,不但一舉扳回了剛才慕天顏噴大明不講信用這一局,還反將了慕天顏一軍。
慕天顏也意識到,撤藩激起吳三桂、耿精忠起事,導致清廷的封藩招撫顯得尤其虛偽。但話說到這裡,也不能退縮,喘著粗氣繼續說道:“朝廷是講信用的,吳三桂自己上書要求撤藩的,朝廷準了他的奏疏,他反而起兵作亂,豈是朝廷的過錯?延平郡王只要接受朝廷招撫,朝廷必然信守諾言。”
“這話說得倒是不錯,只是延平郡王已經擁立了大明皇帝,又豈能向你清人稱臣?你不如回去,再與你們家大將軍王商議一下,看看能不能接受南北議和,不然就免談了。”項紹寬沒有薑承志那麽有耐性,也不喜歡玩語言技巧,直接把慕天顏給懟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