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緯辰把李書同和莊寒天拉到總督衙門,請陳永華正式地介紹一下這次東寧之行的任務。
主要任務之一是陪同欽差大臣許纘曾前往大肚王國,向國王馬祿頒賜禮物。過去幾十年,荷蘭和西班牙傳教士在大肚王國的土番當中不斷傳教,信教的土番民眾為數不少,派許纘曾去,或許和當地人有些共同語言。
陳永華特別囑咐,武利、阿蘭兄妹是馬祿名義上的弟妹,要以他們倆的名義安撫土番民眾,減少當地發生番漢衝突的機會。禮物也已經準備好了,是大量的棉織布、陶瓷和竹篾器皿,可以分送給土番們,這些東西在蘇南浙北是尋常之物,但在土番那裡是重要的生活物資,土番們必然喜歡。
除此之外,還有一項任務是前往“岸裡藩”,慰問伊達宗勝和日人百姓。伊達宗勝和日人百姓被安置在原來岸裡社地區,現在按照日本人的習慣,稱為“岸裡藩”。根據當年與將軍德川家綱的協議,日本可以每年運送囚犯、浪人和自願赴台的百姓到岸裡藩,在伊達宗勝的管理下屯田,同時訓練武士。這幾年,宗勝的長子伊達宗興帶著“倭兵鎮”跟隨項紹寬作戰,雖然沒有顯著的戰功,但總算出力不小,借著這次赴台的機會,也給伊達宗勝送些禮物。禮物除了棉布、陶瓷和竹器,還有一千兩銀子和一批農具,任由伊達宗勝支配。當然,同時也要向伊達宗勝催征糧食,以及三百新兵補充前線所需。
另外,一起同行的還有二十多名官員,是準備上任的台灣知府、同知、通判、推官,還有經歷、知事、照磨等人,以及安平、鳳山、諸羅三縣知縣、縣丞、主簿、典史,這些人將替換東寧留守使甘孟煜和一眾手下,開啟台灣一府三縣的新時代。陳永華又托付,甘孟煜是崇明伯甘輝的獨子、國姓爺的儀賓,回來路上要好生照應。
任務介紹完了,陳永華自去忙碌。許緯辰又告訴二人,這一次林玉龍母子同回東寧,是周氏很久以前就提出過的,周氏打算賣掉一部分林家的田產,到杭州購置房產,作為林玉龍將來的住處。
“其實周氏不必如此。”李書同立馬覺得周氏的想法有些短視了,“以林玉龍現在的身份,只要跟著鄭克臧乾上十年,封個錦衣衛副千戶甚至千戶不成問題,何必求田問舍呢。”
“東寧鄉下的一介婦道人家,你覺得她能有什麽大局觀?”許緯辰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她只是作為一個母親,按照自己的方式為兒子打算而已。”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不過呢,她畢竟是有恩於我們,我盡量替她謀些利益。”許緯辰說著,拿出一張紙,遞給了李書同。
李書同接過來一看,是一份蓋了戶部官印的空白文書,不禁有些奇怪,問道:“這是做什麽用的?”
“你帶著這份文書,千萬別弄丟了。等周氏出售田產,簽約換契之時,你就用這份文書,填上具體的地塊和價格,幫她把契稅給免了。”
“空印?!”李書同英俊的臉上浮現出了驚訝的神色,“你還真是大膽啊。要是朱元璋活著,直接殺你的頭啊。”
“什麽空印?”莊寒天一臉不解地問道。
“不愧是空軍馬鹿,連’空印案’都不知道。明朝初年,各地官員押送稅糧到南京報送帳冊,由於運輸過程中難免有損耗,帳冊開列數據與稅糧分量往往對不上,為了避免來回重報,前往戶部審核的官員都備有事先蓋過印信的空白文書,到時只需按照入庫時的稱量填寫數字。朱元璋知道這個情況之後大為震怒,興動大案,將各地的主印官員處死,副職以下流放。”
“那朱元璋也太小題大做了吧,這種事情哪裡都有。”莊寒天臉上的不解轉為了不屑,“我看是朱元璋想借此整肅官場,找了個借口而已。”
許緯辰點了點頭,說道:“你也可以這麽說。但空印這種做法,本身確實不太好,容易給人鑽空子。我也是偶一為之。其實要是按正常程序來,只需要軍機處出一份行文,給主管的官員,讓官員上報戶部批準,一樣可以免稅,但來往一次東寧時間太久,耗費人力,為了這點小事不值得。”
“那不就是當年那些官員們的邏輯嗎?朱元璋要是聽見你這麽解釋,非殺你頭不可。”李書同說著笑了起來。
“唉,說起來朱元璋也是,定了那麽多祖製,搞得我們現在很被動。”許緯辰卻沒有笑,歎息著說道。
“怎麽了?”
“很多事情啊。比如嚴令子孫不得設宰相,我們現在就要琢磨怎麽鑽空子。還是有,老朱定的那個藩王就藩的制度,更可氣。現代人都知道像清朝那樣宗室全部住在京城更經濟合理,但朱術桂仗著祖製,非要恢復就藩,你說是不是很討厭?”
“朱術桂什麽意思?”
“唉,這事先不提了,過一陣再說吧。”許緯辰擺了擺手,“你們先回去準備吧,很快就要出發了。一路上照顧好武利兄妹要緊。”
李書同連忙將空白文書仔細收起,說道:“那好,我們就回去準備了。”
送走了李書同和莊寒天,許緯辰讓人沏了一壺茶,坐下來邊喝邊翻看文件,發現其中有一份很有意思,是江北揚州送來的奏報。奏報裡說,呂憲華、溫如嵩和白羽等人,在揚州鼓動當地士紳出資,修建“揚州十日紀念碑”,已有不少士紳慷慨解囊。還有一份舟山市舶提舉司的奏報,說今年因為起風較早,暹羅、麻六甲等地的商船已經紛至遝來,貿易行情看好。
一杯茶還沒喝完,有人進來通報,說鄭斌派人來請,有要事商議。
許緯辰很是驚訝,心想這個時候禮部應該沒有什麽大事。但既然鄭斌有請,自然怠慢不得,起身直奔禮部衙門。
見到鄭斌,許緯辰便問到底有什麽事情。鄭斌說,駐守吳淞口的薩摩軍團協大將島津久理派人護送日本使者前來,已經到了南京,暫時安排在迎賓館下榻。重要的是,使者自稱目的並非朝見大明天子或者要求與大明貿易,而是點名要見“許先生”和“薑先生”。
許緯辰聽鄭斌說完,心想此人應該並非日本天皇或者德川將軍的使節,而是幕府大老酒井忠清派來的專使,連忙表示自己知道如何應付,請鄭斌不必操心,隻管安排使者和自己見面,又馬上派人去找薑承志。
時間不長,薑承志和日本使者都已經到場,鄭斌安排了一間禮部的會客室,供三人座談。
日本使者看上去五十歲上下,許緯辰不認識,但薑承志認識,乃是酒井家田中藩藩主酒井忠能,也就是大老酒井忠清的弟弟,之前兩次前往江戶拜見酒井忠清時,曾當面見過。
酒井忠能說,這次前來南京,是受到兄長酒井忠清的差遣,有要事與兩位先生商議,因為所涉及的事情是絕對機密,並且知道薑先生日語流利,因此連通事也沒有帶。
許緯辰知道可能是有什麽大事,也不與酒井忠能寒暄,直接問酒井忠能此行的意圖。
酒井忠能神情凝重,一字一頓地說道:“薑先生,許先生,在下十分悲痛地告訴兩位,征夷大將軍、右大臣、右近衛大臣,德川源朝臣嚴有院諱家綱殿,已經在上月初八辭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