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寧海鎮奔馳而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鄭大人來不及讓傷員後撤,讓幸存下來的步兵們在豁口外列好陣型。手持老式燧發槍的士兵們被安排在前列,擁有新式栓動步槍的則被安排在隊列兩側,僅存的炮兵們護送著還能動的傷員在他們身後進城。兩台布置在城下的步兵炮炮身損毀嚴重,已經不能發射炮彈了。
津海城頭還籠罩在一團黑煙中,掛著“黃龍旗”的旗杆被北伐軍的炮火轟的粉碎,被折斷成一段又一段的碗口大小的木杆落得城下都是。鄭大人從懷中掏出左輪手槍,上好子彈,緊張的看向前方。
薛照套了一件校尉的軍裝,手握著栓動步槍被隊伍擠在最後方。下城時,鄭大人特意讓人教過他如何使用槍械,他動手試了幾次,覺得分外簡單。現在到了戰場上,卻發現自己怎麽也上不好子彈,緊張的出了一身汗。身上這件校尉軍服也不合尺寸,沾了汗水更加勒得他快要發了瘋。
他扶正一直往下掉的頭盔,心裡默念要冷靜的話語,手指終於哆哆嗦嗦的將子彈壓入槍膛。正等他準備上第二顆子彈時,擠在他前方的人就在喊,“北伐軍的騎兵來了”。
薛照抬起腦袋,看著正向自己奔來的北伐軍騎兵們,他們全都披著黃衫,打頭的更是一身重甲。他聽鄭大人講過,“拜神教”崇敬黃色和紅色,以黃色代天地,紅色寓人生。普通士兵只能身著紅色軍服,只有東南西北四位王爺和唐仁坤的親軍們才可以身穿黃衫。
騎兵們越來越近了,薛照都能通過眼睛看清他們頭盔下的面容了。打頭的石雲水身披火紅的大氅,在靠近城下的守軍前就舉起了手槍。
“砰”。
薛照還未瞄準就下意識地扣動扳機,子彈射出後的後坐力震得他手掌發麻。黃銅色的子彈還未等他看清,就打入津海漆黑的城牆,不知被反彈到哪裡去。他朝天放了一個“空炮”,現在正緊張地準備給槍支上第二顆子彈,可心裡越慌張,手指就越不聽使喚。哆哆嗦嗦準備上膛時,他一個大力,不小心讓手中的子彈掉落在地,連帶子彈袋中其余子彈也被弄撒。黃銅色的子彈“叮叮當當”地落入泥土中,他想俯身去撿,卻被後退的士兵們直接擠到甕城的豁口中,再次抬起頭時,透過人縫根本看不清前方發生的狀況。
北伐軍和城下守軍的戰鬥在同一刻打響,燧發槍冒出的硝煙如同平地突然升起的一團霧。清脆的槍聲混合人體倒地的悶響化成死神揮舞的鐮刀,一刻不停地收割生命。
裝備栓動步槍的守軍們射速更快,可石雲水手下親衛的戰鬥經驗更豐富。訓練有素的戰馬們在靠近城下守軍的前一刻就帶著騎兵們迂回著射擊,原本蜂擁而至不成隊形的騎兵們像是早有準備般分列成兩隊,馬匹帶著他們穿插著、交替著對著鄭大人率領的步兵們射擊,少了城頭敵軍的炮火支援,他們越發變得肆無忌憚。
……
橫穿過石林虎幾名親衛軀體的步兵炮彈在眾人的注視下並未如張有友所願,擊穿金敏文的身體。在最後一刻,他好像聽到了石林虎的呼喊,驅動座下戰馬,往前邁了那麽幾步。就是那麽幾步,火炮平滑地穿過戰馬的臀部,帶著戰馬小半個軀體打入津海西南的密林中。
氣浪將金敏文一整個人從馬鞍上甩下,他手中的黃龍旗被震脫手,飛舞的旗面落入戰馬被炮彈掀翻出的內髒上。熱騰的馬血很快就將整張旗面染紅,連同那隻吐著火珠昂頭想要飛天的金龍。
寧海鎮西南方向的戰場上此刻一片靜寂,敵我兩方的士兵都停止了廝殺,目光全都注視在被氣浪掀翻在地的金敏文身上。他的頭盔被氣浪衝飛,原本扎好的長發此刻也散落在肩頭,混合著煙塵和血汙,像一團被很多人踩過的棉絮。
喉嚨發出幾聲悶響後,金敏文捂著胸口,掙扎著想要起身。他整個身體還未從剛才的炮擊中緩過來,只能手抓著土壤立起上半個身體。他艱難地趴在地上嘔吐,片刻後,肩膀顫抖的帶起腦袋,露出那張雖被煙塵粘黑但還算清秀的面龐,大聲吼出下意識的一句話,“進攻!”
“鎮國公萬歲!”
他手底下的親衛們首先反應過來,他們迅速向前,將他圍在中央,列兵們則快步在他們身前列好了一面人牆。親衛們下馬想將他扶起,他甩開他們的手掌,手指顫顫巍巍的指向後方,“別管我,先去撿‘黃龍旗’。”
石林虎心中暗叫一個“僥幸”,他手下的殘兵們則不要命地向前衝鋒。原本守在炮兵陣地上的臼炮隊漸漸支撐不住。龍騎兵們也快馬為身後的列兵騰出射擊空間,子彈齊刷刷地穿過還準備去跟龍騎兵糾纏的北伐軍步兵們。
張有友倚在炮身上,看著逐漸向自己逼近的寧海守軍們,想要拿起一件武器防身。他失血過多的身體再也沒有了力氣,手指連刺刀都握不住。看見大勢已去來的臼炮手們沒有逃跑,他們齊聚在張有友身前,手持著刺刀或者沒有子彈的步槍與石林虎剩下的士兵們血戰。
“別管我,你們快跑。”張有友每說一句話,就咳出一口血。左翼的北伐軍步兵們已經沒有了子彈,赤手空拳的他們根本應對不了荷槍實彈的敵軍。慘叫聲縈繞在自己耳朵中,他抓過一名想要扶自己起來的士兵的手腕,目光凶狠,“你快跑啊,你這個傻子,管我幹嘛啊!”
“將軍,將軍。”士兵眼角垂下了淚,“我們一起走,將軍我背你。”
“你快跑啊,別管我了,我求求你了。”張有友沒有了力氣,任憑士兵將自己扛起,他拍著士兵的肩膀,帶著哭腔喊道。
一顆子彈打斷了士兵想要前進的腳步,張有友感覺自己身下的人瞬間就失去了生命的力量,他跟著士兵的屍體一起跌倒在地。落地後,他拖著受傷的身體,奮力的扭過身軀,想去看士兵的面龐。
一顆子彈正中他的眉心,去而複返的獵騎兵們在最後時刻殺了臼炮隊一個措手不及。子彈劃過長空,馬刀帶起鮮血,洋洋灑灑的落在張有友面前。
“你這個傻子,非要帶我跑幹嘛,我就是一個廢物,要是換成其它人率領你們,你們恐怕還不會死呢。”張有友用手掌闔上士兵死後還睜著的雙眼,“黃龍旗”又在他面前豎起。金敏文騎著自己手下一名親衛的馬匹緩緩從人群中走出,士兵們給他讓出一條道路,他奮力的挺直腰板,將手中的“黃龍旗”舉起。盤龍迎風怒吼,士兵們士氣大振,高呼萬歲。
“我日你八輩祖宗,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張有友拿起死去士兵的刺刀,用盡平生最後的力氣,高高躍起,像一隻猛虎般撲向已經殺到身旁的獵騎兵。
還沒等他手中的刺刀飽飲敵人的鮮血,還未等他最後的憤怒燒乾骨子裡的懦弱,好幾顆同時打入他身體的子彈把他躍起的身軀直接擊落。黑夜像平時一樣籠罩了自己的雙眼,他失血過多的身體已經感受不到多余的疼痛了。在光線從地平線消失的最後一刻,他忽然很想再見石雲水一面,想親口跟他說一聲“抱歉”。到頭來,自己終究還是辜負了他的重任啊!
風帶走飄在空中的硝煙,留下滿地死屍的戰場。金敏文揮動著手中的“黃龍旗”,指揮了騎兵們向自己齊聚。列兵們並未過分追擊已經鑽入密林拔腿逃竄的“北伐軍”步兵,他們在金敏文身側列陣,簡單檢查過戰場後,開始向寧海鎮正南方進軍。
原本支援寧海鎮西南側的“北伐軍”騎兵炮也停止了炮擊,躲藏在他身後的大批步兵開始沿著沼澤地中間狹窄的通道奔向寧海鎮。駐守寧海鎮正南一側的守軍們雖然受到了金敏文指派的獵兵隊和擲彈兵的支援,可周繼庚手下的北伐軍步兵們來得也快,還沒等守軍吃掉高天揚率領的騎兵隊,雙方就展開了激戰。
金敏文按轡徐行到高處,津海城頭的“黃龍旗”還沒重新豎起,淳親王的生死也不知道。如今,整座戰場上,自己就是守軍們心中唯一的依靠。他忍著胸膛傳來的劇痛,竭力不讓自己做出彎腰的動作。風走過他的身邊,吹幹了臉上的一些汗水,卻並未讓他感到舒暢。沾滿泥漿的大氅纏在他的肩上,他越發感覺自己堅持不下去了。
“叔父,叔父!”淳親王的面龐此刻出現在他的眼前,他輕輕念著含在口中的這兩個字,怕說話太用力就會把它吹散,“我又想起我的父王和母后了。”
這一恍惚的時刻,金敏文覺得他的父母們從未離自己遠去過,他們就站在自己的馬前,想伸出手撫摸自己的臉頰。還是很多年前的樣子,那時候元成帝也是自己的叔父,自己的父親只是一名皇子,還未有之後兄弟反目的將來。
“父王,母后,我好累啊!”胸前的劇痛快要扯斷金敏文的意識了,他身體不由得前傾,用手扶住馬鞍,不讓自己從馬上掉下去。自己父母的臉龐在自己面前越發清晰,他們的嘴唇嗡動,像是要馬上開口喊出自己的名字,而淳親王的面龐在他們身後,還未等自己多打量幾眼,就要隨風消散。
“叔父。”金敏文猛地咳出一口血,親衛騎兵們在他身側,用手掌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他感覺眼神清明了一點,身體又回到現實中的寧海戰場上。
龍騎兵們和獵騎兵們已經咬住了北伐軍最後的騎兵隊,雙方舉著馬刀在狹窄的建築物旁捉對廝殺。列兵們也急衝衝的向前,子彈組成的彈幕擋住了北伐軍東南和正南方攻來的步兵們。被“黃龍旗”鼓起最後士氣的寧海守軍們也怒吼著向前,這一方小小的鎮子成了獸血奔騰的修羅場。
石林虎帶著自己僅剩的親兵們咬住了北伐軍正南方的步兵們,從西南戰場脫身的他看見了東南曠野上楊宏康所部騎兵的屍體。他的心被憤怒填滿,已經不想要生還的希望,驅動自己向前的動力只剩下“報仇”這兩個字。
金敏文將腦袋靠在“黃龍旗”旗杆上,歪著臉,看向寧海鎮內廝殺的兩軍,眼皮漸漸闔上。疲憊如潮水湧來,想要和黑夜一起將他籠罩。
“公爺,公爺。”身旁的親衛看到了漸漸低下腦袋的金敏文,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用力搖晃著他的身體,想把他搖醒,“不能睡啊,公爺,你不能睡啊!”
“我感到好累。”金敏文被搖的有些難受,睜開沉重的眼皮,看著身旁的親衛們。
“公爺,我們還沒贏,你不能睡啊!”
金敏文朝他用力的點點頭,可眼皮還是止不住的打顫,好像下一秒就要從馬上栽倒。
親衛們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津海城頭遭到炮擊,整座戰場上只剩下這一面“黃龍旗”,要是它倒了,戰士的信念也就跟著倒了。
“公爺,你快看。”一名親衛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指著津海的方向,大聲朝著金敏文喊道。
“怎麽了?”金敏文有氣無力的艱難轉動腦袋,看向津海。一面被戰火舔舐過得千瘡百孔的“黃龍旗”又在津海城頭升了起來。旗面上的龍身已被炮火焚毀了大半,可在金敏文眼中,好像那頭金龍的身軀從來沒殘破過,他就是那樣張牙舞爪,迎著風向著天空咆哮,鱗片和牙齒間都流淌著閃電。
“叔父,叔父。”自己父母的臉龐開始在面前消散,從遠處走到自己面前的是越發清晰的淳親王的面龐。
金敏文咬著牙,奮力站直了身軀。他手中的“黃龍旗”和津海城頭的“黃龍旗”交相呼應,“讓戰場上的兄弟們都知道我們的‘黃龍旗’又升起來了。”
“諾。”親衛們聽清金敏文的命令後,三五成隊,鳴著槍,用盡生平的力氣呐喊著,“兄弟們,我們津海的‘黃龍旗’又升起來了。淳親王萬歲,鎮國公萬歲,大邘必勝!”
雙方正在交戰的士兵們紛紛抬頭,那一面矗立在津海城頭殘破的“黃龍旗”正對著城下的眾人們無聲咆哮。
“淳親王萬歲,鎮國公萬歲,大邘必勝!”受此鼓舞的守軍們共同高呼著,一下子竟將原本攻入鎮中的正南方“北伐軍”步兵推了出去。
“西王的旗呢?”混亂裡,不知是誰喊了這麽一句。
剛遭到迎頭痛擊的“北伐軍”們也顧不得反擊,張開目光探尋者石雲水的位置。唐仁坤自認是西方天神降落在人世的第二個兒子,軍旗也學了西方古時皇帝的樣式,用飛鷹作為象征。
高天揚抹掉臉上的血汙,跟著士兵們張開視線,看向津海南門。在殺入寧海鎮時,他回頭望了一眼,看見周繼庚率領一部分步兵護衛石雲水的親衛向津海南門殺去。
津海城頭的“黃龍旗”開始搖晃,金敏文看見了淳親王給自己亮出的旗語。他捂著胸口,不顧疼痛,朝著津海東南的山坳處快速將手中的旗子向下垂了三次。藏在鞘的利劍到了該出鋒飽飲敵人鮮血的時候了,寧海戰局的勝負手全都寄托到了塔馬察率領的塞北騎兵身上。
……
“那顏,鎮國公的旗子動了,淳親王的旗子也動了。”
塔馬察聽著身旁一名親衛的話語,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舉起長槍,對著身後的塞北騎兵們高呼。
“兒郎們,到了你們撕開敵人胸膛,嚼碎敵人心臟的時候了。”
馬匹嘶鳴,騎兵長嘯,馬蹄卷起的煙塵裡塞北騎兵們成楔子形猛衝到津海南門處。他們手中的裝備不及北伐軍,唯有軍中最善射的人才能裝備步槍,可這些自小在馬背上長大的漢子們弓馬嫻熟。羽箭如劃破長空的流星,在幾百步外就能取敵性命。
鄭大人在城下死守住甕城的步兵終於等到城上的火力支援,子彈從城牆射擊口處帶著火光噴出的一刻,周繼庚就覺察到不對勁。
“王爺,快撤吧!”周繼庚拉住石雲水的韁繩,想讓她後退,免得被城上的流彈擊中。
石雲水望著重新登上城樓身著重甲的淳王爺,那一面被轟飛的“黃龍旗”又搖搖晃晃的被守軍升起,不由得長歎一聲,“功虧一簣。”
死傷枕籍的甕城旁,鄭大人捂著受傷的肩膀還在對著北伐軍射擊,薛照則貓著身子想將他拉回甕城內。張有友和高天揚的兵馬為自己爭取了足夠的時間,可自己手底下的親衛騎兵和周繼庚後續而來的步兵們都沒能咬開這最後一道防線。
“天不亡淳親王啊!”石雲水恨恨地來了一句,他舉起手中的步槍,城樓上的淳親王不在他的射擊范圍內,他便想給甕城旁的鄭大人最後一擊。臨開槍時,卻對上薛照的眼睛。那份慌張,那份膽怯,那份拚命想將鄭大人拖回甕城內的期望,好似雲山臨死前自己的模樣。在恍惚的一瞬間,周繼庚的聲音傳入耳中。
“王爺,快撤吧!”周繼庚指著向他們殺來的塞北騎兵,“有敵人殺來了。”
石雲水調轉槍頭,開槍擊倒一名快搶到身前的塞北騎兵。其余塞北騎兵們看石雲水槍法如神,不敢過分相逼。弓箭手們打馬周繼庚的步兵陣前,將“箭雨”拋撒,不讓他們結陣開槍。隱藏在弓箭手身後的步槍手們則在塔馬察的率領下,瞅準空隙,連發數槍,擊倒了好幾名“北伐軍”步兵。
周繼庚見此情形,連忙下令,讓步兵擺好了“空心陣”,邊開槍邊向寧海鎮東南方的曠野上行進。
塞北騎兵們不願吐掉即將入口的獵物,騎手們三五成群的匯聚在一塊,竟組成了三個方陣。左右方陣的騎兵們率先奔出,咬住步兵“空心陣”的兩端,正中間方陣裡的騎兵則開槍吸引步兵馬力。塔馬察則站在隊伍最後,圍繞在他身旁的騎兵們已經亮出的馬刀。
“這是塞北的‘掏心’戰術。”石雲水察覺出不對,連忙開口提醒周繼庚。左右方陣的騎兵已經咬到“空心陣”的邊陲,“北伐軍”步兵在士氣低落的情況下竟然開始自亂陣腳。一旦“空心陣”的兩個邊角被咬開,正中的塞北騎兵就可趁勢掩殺而來。
“讓你的步兵全力進攻正中的騎兵!”看周繼庚急得滿頭大汗,石雲水率領他的親衛騎兵們動了起來。身著黃衫的“北伐軍”騎兵們在靠近塞北騎兵時率先亮出了馬刀,快速截斷了“空心陣”一個邊角的塞北騎兵隊。
“開火!”終於反應過來的周繼庚連忙命令士兵朝著正中的騎兵開火。栓動步槍更有動能的子彈打穿了塞北騎兵正中的進攻線,受傷的馬匹不受騎手的控制,到處飛奔。塞北騎兵圍成的包圍圈出現了一絲松動。
“快撤,快撤。”周繼庚來不及做出太多反應,看見包圍圈出現一個空隙後,連忙命令自己士兵們撤退。石雲水的親衛們仗著馬快已經舉刀殺到塔馬察的身旁,血光飛濺中,為周繼庚的部隊們爭取到了逃跑的時間。
寧海鎮的喊殺聲還在繼續,受到津海城頭“黃龍旗”的鼓舞下,寧海東南的炮陣被重新奪了回來。沒有炮火支援,僅靠“北伐軍”在津海城下的這點兵力,奪取津海根本是癡人做夢。受到炮火攻擊的津海雖然第一時間重新亮出了“黃龍旗”,在淳親王的指揮下進行了還擊,但無奈甕城門被敵我兩軍的屍體阻塞,一時間也無法調動城內守軍追擊撤退的“北伐軍”。
塔馬察反手一刀解決掉一名“北伐軍”騎兵後,發現這支用來阻敵的親衛軍在拋下數名同袍屍體後,便如風般逃竄到了步兵的火力范圍之內。他還想打馬追趕,卻被手下拉住衣衫,示意他回頭看向津海,“黃龍旗”正對他打著“窮寇莫追”的旗語。
他憤恨的一刀劈向那名死去親衛的戰馬,鋼刀順著馬脖子割斷戰馬的大動脈,血如飛練噴向半空,他手下的副將吹起哨聲,阻止想去追趕的塞北騎兵們。
打著鷹旗的北伐軍們很快通過了寧海東南方的曠野,再確認主將安全後,周繼庚才讓士兵吹起了“全軍撤退”的號聲。
風走過石雲水身邊,他從肩頭扯掉都是血汙的大氅,把它圍在自己坐下戰馬受傷的脖頸處。經過步兵炮的時候,他示意部隊停止前進,護衛著大炮返回雙峰鎮。看到身後沒有騎兵追來,他望向津海城頭,身著重甲的淳王爺現在只是眼中一個小小的黑點。
“親冒弓矢,是用自己的性命賭上我會急於帶兵繞過寧海進攻津海南門啊。看來你心中想守護的不比我心中的分量輕,這一仗輸給了你,我不冤。”
寧海鎮內的“北伐軍”們聽見撤退的號聲後,也不再戀戰。再而衰,三而竭的士氣讓他們不顧死傷拚命朝雙峰鎮逃竄。殺紅眼的石林虎還想率軍追擊,看到石雲水正率軍護衛在雙峰鎮橋梁口的金敏文揮動著“黃龍旗”連忙命令士兵不許追擊。 下完這一個命令後,他再也支撐不住,從馬上重重的栽倒在地。親衛們上前查看他還有呼吸後,才放下心,用樹枝簡單搭了一個支架,率領列兵們護送他入城。剩余的其余士兵則留在了寧海,以防北伐軍二度反攻。
淳親王站在城樓上看著如潮水般退去的敵軍,將手中的頭盔摘下,遠眺著死傷枕籍的寧海,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在炮火中幸存的青格爾泰眾人在大聲誇讚著塔馬察的厲害。淳親王沒有言語,眼光找到還活著的鄭大人後長舒了一口氣,再看到躺在擔架上未用白布蒙上的金敏文後,心裡的大石才算徹底放下。
“這場仗,勝的真是慘烈!”淳親王按劍,輕飄飄的一句話仿佛蘊含著無限的沉重,他身後的青格爾泰眾人也不再言語,靜靜等著他的命令下達。
“張臣!”
“末將在!”被碎石刮傷臉頰的張臣連忙半跪下回話。
“命令你打掃戰場後率軍接防寧海,替換石林虎回城。”
“末將領命!”
就在張臣接令下城後,駐扎津海北門外的哨探連忙打馬而至,還未登上城樓就高呼,“報淳王爺,京師的五軍營、火神營已到津海北門五裡外!”
淳親王一拍城牆,原本聚焦在眉頭的陰霾瞬間消散,他遠眺雙峰鎮的橋梁外,石雲水正打馬在“北伐軍”的鷹旗下,輕聲自語道:“西王,我們的對戰才剛剛開始呢,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像是感受到了淳親王的目光,石雲水也再次抬頭,望向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