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不敢反駁,懦謹應聲,準備腹稿,斟酌措辭。
崇禎十三年十月初五日,天氣晴,空氣質量優。宜流放,宜籌備新軍。注:大明鐵骨錚錚的言官們怎地萬馬齊喑了?
今日,京師吃瓜百姓們出來看熱鬧。
好家夥,百余人規模的流放,多少年不曾見到,幸生崇禎“治世”啊。
京營的士卒與錦衣衛維持著秩序,負責押送犯人的衙役們此刻仰頭挺胸,好不氣派。
押送千裡流放的犯眷可是個苦差事,更別提此次又有自錦衣衛和京營中挑選出來的上差全程監督。
可誰叫太子殿下仁德,此次差事每人賞銀二十兩,出發前先給八兩,回來複命再給十二兩。
有幸參與並總領此次押運任務的郝總旗,回味著朱慈烺方才的話。
“何為仁,不過是能與天下人共享天地財富;何為道,不過是能讓天下人都獲得利益。”
懷揣八兩銀子的衙役自然歡喜,心想:太子殿下還怪好得嘞。
慈慶宮。
朱慈烺正兩手輕輕地薅著兔子耳朵,幽幽道:“解語,你說為何有那許多人,熱衷於美化自身起家經歷?
說白了,有通過特殊渠道,利用信息差的。
有知曉不為人知秘密要挾他人的。
有栽贓、誣陷他人以牟取利益的。
有各種意義上投機倒把,出賣他人的。
有不惜雙手沾滿鮮血,直接殺人越貨的……”
黃伴伴愈聽愈覺瘮得慌,出聲打斷:“殿下,殿下。”
朱慈烺偏頭道:“何事?”
黃伴伴關切道:“殿下,不若把禦醫尋來?”
朱慈烺一聽這話氣樂了,道:“我且問你,大同世界甚麽模樣?”
黃伴伴一時跟不上朱慈烺的腦回路,窘迫道:“殿下,奴婢哪裡知道這些。”
朱慈烺又問道:“老有所養、病有所醫、幼有所教,貧有所依何時能實現,實現了就天下大同了麽?”
黃伴伴支吾道:“這……這……”朱慈烺見黃伴伴這了半天,也未說出個子午卯酉,不為難他,繼續逗弄著解語。
……
將要組建新軍的消息不脛而走,百官並無異議。但後來又傳出來太子殿下將擔任新軍的監軍,引得不少人側目。
可向來戰鬥力強悍的言官們此時竟無人跳出來指摘。
逆黨案才結束,誰想體驗逆黨抄家流放套餐?騙廷杖也沒有這種騙法,不值當;還是想阻擋各部院的財路?
僅銀子一項,從成國公府共抄出一百一十二萬三千九百九十九兩九錢。武清侯府共抄出二十四萬四千零一錢。
看看,有零有整。
朱慈烺帶人又是砸牆又是刨宅院。現下民脂民膏,不,贓款可還是沒分帳呐,各部堂官眼睛都綠了。
哪個不長眼的科道官員敢蹦出來反對太子殿下監軍,就等著被群起而攻之吧。
翌日,朱慈烺得到崇禎的傳召,步入東暖閣,便瞧見一個五十來歲老頭撅腚跪著,還狐疑是誰,近前一看果然是吳襄。
崇禎示意吳襄起身,朱慈烺給崇禎行過禮後便等著問話。
“吳兩環,籌備新軍的事全權交與你。”末了崇禎又補了句:“太子也交給你。”
吳襄回道:“謝皇上隆恩,臣怎敢不盡歡竭忠。”
崇禎正思量給吳襄掛什麽銜,轉頭看到朱慈烺滿面笑容,問道:“太子,可有什麽話要說?”
朱慈烺笑眯眯道:“父皇,兒臣想替旁人討個差事。”
崇禎一聽也沒當回事,“何人請托到你這來了?”
朱慈烺笑道:“不是請托,是舉薦。兒臣舉薦,英國公府小公子張世遵。”
崇禎點點頭準了,心道,讓年輕勳貴多歷練,順便盯梢吳襄。
朱慈烺又道:“父皇,新軍還沒命名罷?”
“叫什麽?”崇禎問道。
朱慈烺忽的想起“玉塞含淒見雁行,北垣新詔拜龍驤”一句,說道:“兒臣想到一名號,龍驤營。”
崇禎默念兩遍:“龍驤營,龍驤營。不錯。”
朱慈烺和吳襄一前一後行至殿外,吳襄剛要拜別,朱慈烺笑嘻嘻道:“吳伯伯。”
這稱呼將吳襄嚇夠嗆,他連忙道:“殿下折煞老臣了。”
朱慈烺溫聲道:“那以後就稱您吳總兵罷。”
吳襄回道:“都依殿下。”
朱慈烺不經意問道:“這名號也定下了,不知父皇定了多少兵額,撥了幾多銀兩?”
“兵額暫定三千,銀兩先劃撥二十萬兩。”
“少了些。嗯……一個半時辰後,還請吳總兵帶上家丁去內校場一趟。見面再行謀劃,招募多少兵丁,兵丁的來源以及每月餉銀……”
吳襄眼珠輕輕轉動,心下狐疑,殿下為何這麽上心,莫非殿下早籌劃好一切了?
黃伴伴在前引路,吳襄率家丁們來到內校場。
朱慈烺身著戎服端坐,身前桌案上擺一張直隸地界的輿圖,只見他右手持毛筆,左手偶爾撥動算盤珠。
吳襄的猜測得到進一步印證,果然早有預謀。結合前陣子成國公和武清侯的逆案,吳襄隱約嗅到陰謀的氣息。
黃伴伴喚道:“殿下,吳總兵請過來了。”
朱慈烺笑道:“吳總兵你可來了。”吳襄領眾家丁給太子殿下見禮後,家丁們自覺列成數排。
朱慈烺瞟了眼,心道,怎麽這麽少,才三四十人。 對吳襄說道:“本宮聽說吳總兵手下有幾百號家丁。”
吳襄連忙解釋道:“殿下,也沒那麽多,這些家丁全是從遼東戰場上下來,人雖少,卻各個皆是百戰精兵。”
朱慈烺點點頭,並未揪著不放,向眾家丁說道:“今日把大夥請來,為的是共襄盛舉。龍驤營初建,需要有人暫任新軍將校。
各位都在死人堆裡摸爬滾打過,個人勇武和作戰經驗本宮還是放心的。”
眾家丁心想:殿下還挺和善。
吳襄立於一旁候著。須臾,朱慈烺扭頭對他道:“吳總兵,本宮想著先從家丁中挑出四個能任事的……”話沒說完,又疑惑道:“小公子沒來麽?”
吳襄訕笑道:“犬子三輔不成器,就不給殿下添亂了。”
朱慈烺正色道:“這叫什麽話,三輔總要比京營那些花架子堪用罷,還是說……”
朱慈烺略微一停頓,“吳總兵藏著什麽旁的心思?”
吳襄辯白道:“殿下,吳家世代忠良,不敢有別的心思,明日我便將不成器的兒子帶來。”
朱慈烺心道,是麽?笑呵呵道:“別多心,吳家的忠心,本宮明了。
先說正事,新軍騎哨將領暫由吳總兵的家丁們擔任,三個月後可轉為正式將領。”
說罷,朱慈烺起身交待道:“黃伴伴,去讓侍衛們把馬牽來,試試各位好漢的騎射本事。”
吳家家丁們縱身上馬,疾馳若飛,弓馬嫻熟,難怪人家能在清軍面前走幾遭。
朱慈烺滿意的撫掌而笑道:“都是好漢,有識字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