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非愚鈍之人,只是不太會說粉飾太平、歌功頌德的話。
劉毅行過軍禮,甕聲甕氣道:“將軍,若由我負責步兵操練,需先將手下三五百人,以五十人一隊分為諸隊。
每隊有隊正,兵士須隊正前引則戰。
次立執旗,次立左傔旗在左,右傔旗在右,次即隊兵分作五行,在傔旗後左右均立。
第一行戰鋒七人,第二行八人,第三行九人,第四行十人,第五行十一人。
五行皆解鐙布列為隊,隊副一人執刀押後,觀兵士不入陣者斬。
督戰領傔人執刀又居後督戰,觀不入陣者斬。兵士盡須知左膊右肩,行立依次。”
朱慈烺知此人乃是軍戶出身,因此有些底子,繼而發問道:“三令五申中五申是指甚麽?”
劉毅答道:“一申:申賞罰,以一其心。二申:視分合,以一其途。三申:晝戰戒旌旗。四申:夜戰聽火鼓。五申:聽令不恭,視之以斧鉞。”
朱慈烺詰問道:“敵軍來襲,以騎兵為重,你當如何敵之。”
劉毅回道:“先派遣哨探、夜不收探查敵軍虛實,再依托地形,堅陣固壘,以避其鋒芒。
於險隘處,以強弓勁弩,各類火器輪番打擊敵軍的猛攻。並據敵軍多寡,少則精兵夜襲敵營,多則求援固守。”
朱慈烺點點頭,看向竇文抗問道:“文抗,你來說說,若大軍行至背山處,與敵軍遭遇,當如何?”
竇文抗答道:“將部下隱匿在草木中。以少量人馬接戰佯敗引誘,入伏便擊之。”
“兩軍交戰,敵以一偏師先行出戰,你當如何?”
竇文抗當即回道:“應如同山上抓野雉野兔,以利誘之。將部下分出三隊,每隊一百人。一隊駐守待命,一隊埋伏下,一隊負責引誘。
若其追趕,令駐守那隊出擊,兩隊若不敵,則分兩個方向奔走,敵人必擇其一追擊,待引敵軍進入伏擊范圍。三隊盡出,實施合圍。”
朱慈烺頗為意外地瞧了瞧竇文抗,感慨道:“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隨即偏頭去瞅趙守時。
看到趙守時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他淡然道:“你不打過獵麽,談談怎麽抓得野豬罷。”
趙守時一聽野豬可來勁啦,侃侃而談道:“兩夥人一夥負責從側前方舉長矛或長槍吸引野豬注意力,另一夥人舉長矛或長槍迂回至野豬側後方。
兩夥人觀察野豬動向,等待時機。野豬此時必定顧頭不顧腚,來回打轉,試圖采取守勢。
無論是哪夥人,抓住檔口,向野豬後丘或肋叉子刺出,沒多久野豬就得撂那。”
朱慈烺略一思忖,嗯,畫面感挺強,還隱約覺察出無不正無不奇的意境來。繼續考校,“這不說挺好麽,我再問你,兩軍交戰,如何捕捉戰機,何時出戰為宜?”
趙守時遲疑道:“敵軍人馬未食、久戰疲累,長途行軍,還有……還有心生畏懼,渡河時。”
趙守時搜刮肚子裡平日聽得說書先生,還有他老爹生前給他講的故事。
朱慈烺點點頭,“今日就到這兒,各自忙去罷。”
三人出了軍帳。趙守時半路遇見李仲都,上前躬身行禮,懇求道:“李法算,李先生,能否求您件事?”
李仲都看看這個有幾面之緣的壯漢,疑惑地問道:“守時,何事啊?”
趙守時勉強擠出笑容:“李先生,您什麽時候得空,能給我講講什麽《水滸傳》、《三國演義》麽?”
李仲都渾不在意:“倒也無妨,你怎地想起來聽故事?”
趙守時歎道:“唉,我今日顯眼了。將軍考校,那兩人說得都挺好,就我……”
李仲都笑道:“好說好說,明日黃昏你來尋我便是。”
趙守時回到家中,見錢巧語拿著新棉襖正美滋滋擱那比量,近前道:“棉襖你都比量幾天了。你身子重,可得小心些。”
錢巧語眉開眼笑:“哎,你說太子殿下唱的哪出,還給軍眷送棉襖。我拆個角看了,都是新棉花。”
趙守時歎息道:“我錯過一個機會,一個封妻蔭子的機會。”
錢巧語問道:“什麽機會?才來多久,就要當大官了?”趙守時一五一十地說。
“嗯,估計你們三人當中是要有人當大官。”
瞥見趙守時聞言更蔫巴,錢巧語勸道:“日子長著呢,誰知道以後怎樣。老話講得好,三十年河東, 三十年河西。”
“明天我便去尋李先生,纏著他多講一些。”
崇禎十三年十一月十九日天氣陰,西北風五到六級。宜虛心求教。注:自助者天助之。
十一月十八日黃昏,趙守時裹緊棉襖,手拎豬蹄子在帳外徘徊。
等了一柱香功夫,李仲都挑開帳簾,正欲歸家,卻見趙守時在那一會兒跺腳一會兒踱步。
李仲都近前道:“讓你久等了,走,隨我回家去。”
王氏去準備飯菜,趙守時和李仲都都是敞亮的性子,沒一會兒說起話來。
這段時間,李仲都平日裡偽裝謹言慎行的模樣,可憋夠嗆。
見趙守時虛心求教,話匣子一打開便摟不住,從黃帝涿郡大戰蚩尤,略講到武王興兵伐紂時,幾個家常小菜都已備好。
沒多久,李仲都打了個飽嗝,下意識要去嘬一口酒,想及營中禁令,放下酒葫蘆,喝口茶水,繼續說道:“那薑子牙見眾諸侯沒來多少,武王正沮喪之際,進言:
王上,不若先行撤退,待收拾掉那些不聽召令、悖逆失約的諸侯,再來討滅殷商,為民除害……”
趙守時心想:李先生這般博學多才的秀才,為何至今未能考取舉人,實在令人惋惜。
夜幕已然降臨,趙守時問詢:“天色已晚,不便再打擾,明日李先生有空麽?”
李仲都昂首望天,“明天夠嗆,後日你再來。”趙守時心滿意足地拜別李仲都,返回家中。
十一月十九日傳來個好消息,吳三輔負責的那攤子事了了,朱慈烺興匆匆地去驗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