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聚水泊 一十七 陳麗卿班師歸京 王將軍從勸掛冠

英雄不世功勞祭，換得澪葑俠骨香。

如霜寒劍斬妖魔，似水流年淹襄陽。

琴弦揮舞夕日颯，千載我等逐鹿狂。

卻說那麗卿見了欒廷玉身死，大叫一聲，往後倒了。慌得那張應雷急忙上前，麗卿已是昏迷。應雷急忙替她看視身畔人馬。正不知決斷，忽的又聽得有人來報，正是背後祝萬年領著一乾人馬趕來，道:“玉山早已安置好了，這裡賢妹狀況如何?”應雷答道:“便是玉山將軍的夫人早已昏迷，那裡欒廷玉將軍又亡了！我們正不知怎麽好！”萬年聽了如此，“啊呀”叫了一聲，手足冰涼，道:“這二位欒師父一死一逃，我們此刻敗亡又是如此，可悲也！”便先收拾了那欒廷玉屍首，著軍醫來看視麗卿時，已是三魂七魄幽幽，五髒六腑不知如何了。萬年道:“應雷將軍便在此收集兵馬，我們好道要退軍走了！”應雷道:“便是一群賊寇，隻得夜晚偷襲，我們部下士卒又不是不勇猛的，恁地怕他！祝將軍如何如此膽小！”萬年道:“應雷將軍說得有理，卻也不想想我們現在如何狀況?能戰之將加上小將不過是六人，今日欒廷玉將軍亡命，舍弟創傷未好，隻得坐馬而走，打仗全不濟事！現在麗卿妹子昏倒過去，不知如何是好，張將軍不思量暫時安身之策，反倒要去那賊面前送命也?”應雷道:“當時夜黑，我卻不知這廝們動靜，只聽得全望那水泊逃走了。不如就以我們手下這些人馬去追擊一番。”萬年望了望一處地方，道:“如此已是不及了，那廝們雖然是乘夜而來，卻也能敗我們手下如此多人馬。況且我們部下將領已少，若是再有送死舉動，怎生是好?再休提他！”應雷雖然急躁，卻也明白兵道，隻得道:“祝將軍所說也是正理，如此我們便暫時退走。只是令親陳希真將軍……”萬年道:“這個道子兄自會處置，我們便不管他也好。”應雷道:“若是那廝尾隨我們如何?”萬年怒道:“張將軍為何如此畏首畏尾，若是那廝們來了，也隻好死戰了，不必多話！”便命那背後自家人馬先行收集齊整，道:“你們諸位聽者，非是我等朝廷將領不欲死戰，實在那賊寇偷襲而來，難以抵擋。現遵號令，各自收拾物事，備齊乾糧，隨後聽我等號令，自有理會！”那部下眾人都不知何事，隻得遵命了。萬年又暗自思量道:“那軍士未必肯服氣，也有死者，也有傷者。恐怕大鬧起來。”正在想個不了，忽那軍醫報來，道:“夫人已然醒了，請萬年將軍便去看視。”萬年便隨了去，進了一處帳子，那麗卿躺在褥子上，面色微紅，那花容月貌失色，是俏麗佳人魂喪。萬年道:“妹子如何了?”那麗卿渾身無力，見萬年來了，道:“小妹子並無大礙，只是見了廷玉師父屍首，心內難受而已，兄長放心。”萬年稱是，道:“玉山我們自會好好看視，他那傷痕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們正要統兵馬歸去。”麗卿躺下，道:“此刻我心裡火燒也似疼痛，只是見廷玉師父慘狀，想他身前，多少好處，替玉山報了闔家之仇，又協助我等斬了那許多梁山賊寇，不料今日死於此地，他屍首必然要照管好……”萬年聽了，也是心如刀絞，道:“妹子放心，我同應雷將軍必然將此軍馬帶好！”麗卿道:“萬年哥哥且去，不宜遲了……”重複合眼睡著。

那萬年走出麗卿營帳，早見應雷在彼調整人馬。萬年道:“現時我們便走?”應雷道:“正是。”萬年默默無話，許多兵卒早已簇著這欒廷玉屍首歸到。萬年便喚了自家部下所管人馬，原來隻得四五千敗殘人馬，不比原來數萬人了。那應雷手下也是人殘馬缺，不過多些器械而已。再說糧草等之類物事，那鹽山人馬也不曾動，都安穩留在那裡。當時萬年見要退兵，令部下人馬各提一二袋糧米，又取乾草之類把余下戰馬喂飽。應雷見萬年並自家手下人馬已準備完畢，料想無事，便傳令退走。那軍馬來時氣勢正盛，猶如巨龍吞鱗鼇。誰知此刻歸去，不但缺兵少將，並那掌管的大將也少了不止一人。真可謂是陰陵失道而已！那死的暫且丟開，活的能掌管事務的，也不過是祝萬年、張應雷二人，更加要提防著沿途有人襲擊。可想那天下原是“太平”，此刻卻把蕩寇將軍折磨得寢不安席，食不知味。話休敘煩，這彪兵馬，自繞轉梁山泊道路，入鄆城縣，一路到望東京城去的大道上去。那萬年二人見離了那水泊，心中歡呼大喜，以為自此無事，不料背後還有許多機關，且按下慢表。

如此卻說那鹽山眾好漢如何了。當時一眾人馬隨嚴偃渡到水泊之內，看那背後並無人馬追來痕跡，都舒了一口氣，那李菟道:“可惜那欒廷玉首級並不曾帶回來，若是還能回去尋尋甚好。”關銅笑道:“哥哥何必如此莽撞，你殺了此人，我同阮涼兄弟都是證見。”李菟哈哈大笑，道:“如今我們卻望何處去，是收拾一番便歸那梁山泊，還是先行撤軍歸鹽山寨?”關銅道:“皆可，不知哥哥意下如何?”李菟道:“我還未見你們那鹽山寨哩，若是得去一見也好。”阮涼道:“哥哥並不知哩，我們那裡卻有一個與兄長的大喜事，且待到了那裡再說。”當時眾人先歸到那石碣村中，把一應物事俱收集好了，朱慷道:“今日我們便是要歸鹽山寨，同聚大義，去的便隨我們去，不去的，此處有銀子發送。”那裡眾人都是李、嚴二人心腹，那裡不從?都願跟從了去。當時眾人點了人馬，原來袁方等人自屯兵在那後泊近處，當時殺散眾敵，攻往這梁山寨上來。那李菟卻是何禱編排，令他在那坎離谷近處埋伏，一到時刻，便殺將出來誘敵。那坎離谷卻是一處好埋伏地方，李菟在彼藏了半夜，見那官軍疲憊，方才出來迎戰，見陳麗卿凶猛，便轉去尋找機會。不是各位英雄共同出力，卻如何能大敗了這官軍，又斬他一將?正是:

天下不知好漢氣，今日天理昭皎同。

不見鐵棒損山寨，卻道報國是英雄。

那裡石碣村水泊裡好漢各自收拾已畢，便率領部下軍馬，回歸鹽山，朱慷等三位梁山故舊開路而行，何禱同史脫護從中軍，李菟、袁方二人在後軍守衛。當時一眾人馬歡歌慶祝，雖然前番水泊大戰折損人馬，卻也不甚悲傷。好一豪傑情誼是也！當時這路人馬返鹽山去，於路無事，隻過數日便到，卻好那官軍正也在奔忙歸東京去。一番對照，看來卻是好笑。再說那鹽山寨上，宋江等人這數日努力保守，自然無事，當時聽聞那朱慷等人歸來，大喜道:“這輩兄弟果然英雄，比我梁山泊上好漢更過而無不及！”便排下宴席，預備為這數位英雄接風。當時那一眾兵馬到得大寨，早被接上來，宋江領著鄧天保、王飛豹等人已來迎接，當時朱慷那許多好漢都入忠義堂內，吃酒言事。排開交椅縱橫，眾好漢不分上下次序各自坐了。宋江開言道:“諸位兄弟去我那水泊梁山，好似大戰一場，功績卻是不小。”那李菟道:“關家兄弟不是說有個驚喜麽?”關銅笑道:“今日得見公明叔父，卻不是喜事?”李菟叫道:“昔日只聽聞吳加亮軍師計策保著宋江哥哥走了，誰知卻在此處遇上！”便上前聲個大喏。宋江急忙還禮，卻看這李菟面容狀貌好似李逵，背後一眾兄弟侄兒都各有技能，不禁思量起自家梁山來。只是聽得那梁山泊做了陳麗卿等人屯兵之處，心裡有些不喜，又看這鹽山上匯聚了諸位英雄，氣勢不輸原來自家水泊梁山，便又釋然了。當時鹽山寨上共是宋江、朱慷、何禱、鄧天保、關銅、阮涼、李菟、王飛豹、墨足、嚴偃、袁方、史脫共是十二位好漢聚義，除宋江外俱是新興而來的英雄，恰似七八載前水泊梁山初聚義時一般。當時這夥好漢自領人馬保守鹽山寨，添置糧食、購買軍馬之類，都是他們日常事務，不必細表。

就中卻說那張叔夜部下人馬，自歸到東京城後，原本隻得張稽仲並賀太平、金成英、楊騰蛟、蓋天錫等數人，仍有鄧、辛、張、陶四將在梁山泊駐守。後因征討事務，那鄧宗弼等三人俱被調回，隻留了張應雷一個在彼。卻有這之前一事，乃是那何禱同朱慷等人劫救那菜市口梁山好漢之時，王進救護叔夜走了，後來這鹽山好漢退走之時，叔夜便被護送回去，那張伯奮、仲熊等人也自歸來。陳希真、雲天彪等人自在彼理事，卻不來探問一回。叔夜隻當他朝政掛心，並不擔心，忽一日想起王進來，便欲探問一回，誰知那叔夜同背後侍從到時，卻聽得王進去了，便是如何一回事?且待在下慢慢說來。

原來這王進當日歸去時，想到這彪好漢不知從何而來，便添了幾分恐懼。當夜身體便疲軟無力，不能理事。卻也睡不得，一合眼時，腦海中便現出了一堆血肉屍骨，好生駭人。王進不知是何鬼怪，心中慌亂更甚。當時本待要去尋醫士一看，卻道這不是甚大症狀，開了幾副安神藥物，索了銀子，不見成效。王進無可奈何，欲要尋死之時，忽見自家老母來到身畔，道:“我兒，你為何今日如此?”王進強撐病體，答話道:“母親大人休要擔憂，兒自是……”便說不下去。那王家老母道:“我兒，莫非是你衝撞了甚麽神靈麽?”王進苦笑道:“娘哩，你並不是不知，阿爹生前乃是朝廷名將，今日我也做大將軍，上報國家，下安黎庶，卻不是好，有甚麽神靈可供衝撞的?”王母道:“我兒，莫非是那梁山泊好漢作祟麽?可知此中有你故人哩！”王進吃這一驚，渾身大汗淋漓，病狀好了些許，道:“便是那昔日的好友、也有師徒之恩的林衝、史進二人麽?”王母道:“當是此二人了。那林衝的夫親，同你爹爹王升，曾是同僚之誼，你和那林衝也會過面，當時聽聞那林衝氣死於梁山寨中，有些蹊蹺，你可知麽?”王進又是一驚，卻不願實說，道:“兒雖然曉得林衝，卻並不知他如何緣故，隻曉得他是亡故了，心裡也有些憐惜他，至於史進，我自好好管待了他，每日酒肉接濟，卻是沒法減他死過，母親恕罪則個。”那王母苦笑道:“我兒，你也落得看破人間大事，這功名不是好取得的，當年你爺北地殺賊，被重傷了，險些救不回哩！我現時還有些感傷。不如你身體康復了，就將著我去村鎮平明之處，娶妻生子，樂享天倫，豈不是好，勝似做那鷹犬。”王進道:“母親說得也太過了，若是又有那賊寇入侵，卻不許不允兒子盡忠。”王母道:“我自曉得，你卻不知那賊寇裡也有好人，那金槍徐寧，還有你那徒弟史進之類，也都是被迫做賊。萬一你冤殺了此輩人，也是罪過，不如看破他些。”王進本就有心走去，此刻聽了娘如此說話，好似頓悟一般，便道:“待我調養好了，便將母親走。”那日之後，這王進夢中所見血肉之類都不再見，身體卻是一日好似一日。那王母同家中婢類早收拾了數輛太平車子，王進寫了一紙文書，附在那家中門後，又取出些銀子，對了家中原有仆人道:“我自搬遷走了，這些銀子做你等安家費用，其余物事你們卻不許搬動，我便走了。”那些仆人應了，王進便於那陳麗卿等人出征後第二日，將了母親並兩個女婢，一個男仆走了。有分教:英雄知機先遁跡，少年學武逞豪心。畢竟王進這一走有何故事，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