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心經營了將近七八日,灑下了幾千兩的魚餌之後,他終於在今日迎來了自己徹底豐收的時刻。
七十文一斤的棉花,九文錢一斤的生鐵......
一項項達成的交易,不斷衝擊著旁邊起初一臉不屑的僚屬們的心緒。
對比起當初他們代表著將軍府向城中大商戶粗略詢價時人家給的價格,商慎之這個價格簡直跟明搶差不多。
但是偏偏,在場這些商戶,雖然一臉的遺憾,但卻沒有多少憤怒。
他們這些自認為飽讀聖賢大道高高在上的讀書人雖然不懂什麽叫壓貨成本、不懂貨到地頭死的道理,更不懂回款的重要,但並不妨礙他們震驚於商慎之的“魔法”。
只需要粗略一算,商慎之這一手,便至少為將軍府節省了兩萬兩以上的支出。
先前說他被人當冤大頭,人傻錢多的話言猶在耳,像一記記耳光,扇得他們滿面通紅。
“同季兄,在下記得你方才說的,你上你也行?”
“咳咳,我說了嗎?沒有吧,子華兄你聽錯了。”
“我也聽見了。同季兄你是說過。”
“那子初兄你也聽錯了。”
“難怪將軍會如此信任他,這般本事,的確是值得信任啊!”
“不過是些商賈之術罷了,不值一提。”
對於這樣的嘴硬,大家都沒有附和,默契地無視了。
人家能解決自己解決不了的事,還是這等大事,強撐著說什麽不值一提只會拉低自己的格調,真要不服,今後在別的事情上找回場子才是正理。
張主簿站在演武場的台子旁,看著商慎之亮出底牌,大放異彩,也是不由自主地喜形於色。
親歷了全程的他對商慎之的謀劃最是清楚不過,感受也是最深。
一開始的滿城晃悠,放出消息,是在灑出餌料;
接著青樓演戲,又通過第三方之口不斷取信於人;
再到後來連續三日的大采購,用真金白銀讓眾人徹底相信,更用不講價的豪邁讓眾人趨之若鶩;
關鍵是中途又將這些人晾了三日,更強化了他們的焦慮,讓他們今日顧不得思考,一擁而來;
而後才有了今日的一戰而定!
這份心計,這份謀劃,真的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能做出來的?
想來三百年前那位再造大夏的建寧王,在這個年紀也不過如此吧?
想到這兒,他不由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商慎之再厲害,又怎麽比得上那位被後世傳頌了數百年公認幾乎完美的傳奇男人。
不過,真的也很令人佩服啊。
演武場旁邊的房間中,武元靖的心腹幕僚忽地皺起了眉頭,“明公,此番雖暫解了燃眉之急,但是商公子如此行事,隻恐會給將軍府招來非議,今後誰還敢與將軍府合作?”
武元靖點了點頭,“這的確是個問題。”
幕僚得到了肯定的答覆,當即精神一振,“更何況,他此番購進這些東西,依舊要花費巨資,這些錢從何處解決,士卒的戍邊補助依舊不夠啊!”
武元靖扭頭看著他,“之前那日商慎之與本將密談,他說了一句話,本將很認同。”
幕僚拱手,“願聞其詳。”
“他說,這一萬人的隊伍,不是累贅,本身就是一座寶山,只要運用得當,本不該有捉襟見肘的時候。”
幕僚皺著眉頭,一臉不解。
演武場中,隨著最後一項藥材的談妥,商慎之朝著眾人作了個揖,“今日有勞諸位了,也多謝諸位對在下的支持。”
坐在前排的一位中年男人歎了口氣,“商公子,我等認栽,你也不必如此作態。剩下的,讓手底下人弄吧,告辭!”
說著便站起身來,轉身欲走。
而場中許多人也跟著起身,打算離開這個傷心地。
商慎之卻忽然開口道:“諸位別急著走,請先聽在下多說兩句。”
他看著停住腳步的眾人,微笑道:“我知道,此刻諸位的心裡一定已經罵開了,若不是有在場這麽多將士護衛,都恨不得衝上來將在下狠揍一頓出口氣,對吧?”
眾人詫異地看著他,不過這麽一說,心情倒是好了點。
商慎之接著道:“更甚者,或許還有不少人在心裡暗自想著,這將軍府真的是太壞了,今後鬼才跟他們做生意!要聯合起來讓他們在三郡之地寸步難行!”
這一下,眾人登時連忙搖頭擺手,積極地表達著否認。
商慎之也沒強求,微微一笑,“這個是人之常情,但是,咱們的武將軍可不是那樣的人。大家這麽大老遠地來支持將軍府,支持咱們戍邊的將士們,將軍府自然也有回報給到大家。”
回報,就意味著利益。
利益,就能牽動這些商人的心。
原本還冷眼相對的眾人悄然間坐回了位置,目光灼灼地看向商慎之。
雖然之前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這卻是商慎之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公開表示他代表著武將軍,代表著將軍府。
商慎之微微一笑,“戍邊安民,乃是將軍府之職責,諸位行商四方,最擔心的是什麽?無非就是這路途遙遠,貨物安全。將軍府深知諸位之痛,為感謝諸位此番相助之情,同時踐行安民之任,決定派遣軍伍,在將軍府管轄的都督區內,護衛商隊安危。”
此言一出,整個演武場中登時沸騰了。
以當下的交通條件,行商之事,頗為凶險,稍有不慎,便可能血本無歸,甚至還搭進去不少的人手。
所以,鏢局大行其道。
可即使是鏢局,眾人也不敢太過放心,畢竟鏢局也有能力大小,真要虧了大的,這鏢局也不夠賠的。
此番若不是行情太好,行商多可結伴,而沿路恰好又有將軍府的軍伍演習,保障了沿途安全,他們也不太敢運送這麽多貨物來。
如果今後每一次都能有將軍府的軍伍同行,那這可太安全太方便了啊!
只可惜,商慎之接下來的話,就給他們澆了一盆冷水,“當然,將軍府及營中將士自有軍務在身,不可能隨時隨地,護送每一趟商隊。但是......”
商慎之笑得像一頭狡猾的狐狸,“將軍府可以承諾五十次的護送任務,每次不少於三十名軍士隨行。以令牌為信物,諸位只要拿著令牌到將軍府,便可在一日之內,得到三十名軍士隨行護衛。其實三十還是二十名軍士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將軍府的旗幟,諸位想想,三郡之地,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劫將軍府的東西?”
“不可!”
“荒唐!”
此言一出,還沒等下方的商戶們高興起來,一旁的僚屬隊伍中,便立刻衝出幾人,對著商慎之怒喝起來。
“黃口小兒!將軍府囤兵邊境,是為了防范外敵,豈是做商旅護衛!你這般折辱士卒,辱沒將軍府名聲,你就不怕將軍砍了你的腦袋。”
商慎之扭頭平靜地看著這些人,也不說話。
就在這時,原本陪在武元靖身邊那位心腹幕僚走到了場中,神色複雜地看了商慎之一眼,然後對著那些同僚道:“將軍有令,請諸位不得阻撓商公子行事。”
眾人登時愕然,而商戶們則是立刻興奮了起來。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武將軍真的認可此事啊!
商慎之重新望著他們,笑著道:“在場有這麽多的朋友,為了避免分配不均,咱們就公開競拍。五十次,五次為一組,拍十次。拍中者得五枚令牌,一枚令牌便可兌換一次護送任務。”
他拿起桌上那個一開始眾人就不明所以的小木槌,開口道:“第一組五次,起拍價一百兩,開拍!”
隨著他慷慨激昂的一句話落下,滿場寂靜,無人開口。
只有一道道目光或遲疑或警惕或懵逼地看著他。
直到一聲高呼響起,“二百兩!”
商慎之滿意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自家親隨,而後便聽見了此起彼伏的叫喊聲。
“三百兩。”
“四百兩!”
“五百兩!”
張主簿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抽,你們難道不知道每次加價還可以五十兩或者二十兩甚至十兩嗎?
同時又為商慎之的心計感到震驚,他竟然連這些細節都算到了!
在將軍府的赫赫威名下,在眾人對往來行商安全的深重憂慮下,在商慎之安排的托兒的暗中努力下,第一輪五組的成交價竟然達到了兩千二百兩之巨。
最後拍下那人,在起初被氣氛挾裹的狂喜之後,慢慢冷靜下來,明顯露出了悔意。
商慎之先微笑恭喜了一句,然後道:“兩千二百兩,五次,平均每次四百四十兩,我看閣下好像有些後悔了是吧?”
商慎之這麽直接說出對方的心思,讓“敵我”兩派都有些懵逼, 搞不懂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但是,我要恭喜你。為什麽呢,因為兩點,第一,這個活動不會再有了,這是武將軍的絕版,用一次少一次,這個東西未來的價值會越來越高,這令牌也沒有署名,將軍府隻認令牌,應急的時候,或許有的是人花遠超四百兩的價格買閣下一塊令牌。”
“其次,諸位不要自己的思維被局限了。誰說軍伍護送的就只能是貨物?三郡之地就在邊疆,關鍵時刻,這或許就是闔家老小的性命,諸位不妨好好想想,四百兩一塊,真的貴嗎?”
原本還隱帶悔意的那人瞬間神色大喜,明明手裡什麽都沒有,卻下意識地捂著胸口,如同護食一般。
而其余眾人則是悄然眼神熾熱,顯然在商慎之的啟發下,想到了更多或正規或不正規的妙用。
於是,第二組,三千七百兩;
第三組,四千四百兩;
第四組,四千二百兩;
第五組,四千八百兩;
......
而到了最後一組,在再無後續的壓力下,竟然被殺紅了眼的幾家,叫到了一萬兩的高價!
當商慎之最後一錘落下,武元靖站在房中,扭頭看著身旁的幕僚,“多少?”
幕僚放下算盤,咽了口唾沫,“五萬二千六百兩。”
“先前買那些東西一共花了多少?”
“四萬一千八百兩。”
“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自家將軍大笑離開的背影,幕僚望著演武場台上那個長身而立的年輕身影,眼神中滿是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