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騎兵前鋒被手榴彈炸得亂七八糟,可喊“敗了”的聲音卻是先從後方響起來的。
馬進忠扭頭一看,只見那些跟敵騎還隔著一百多步的“同袍”們竟已經調轉馬頭逃跑,還邊跑邊喊,不禁氣得直罵娘。
“他娘的,老子來之前說那麽多話都白說了!”
氣歸氣,眼見崋部騎兵確實不少,又有個頭小卻威力不小的萬人敵,讓已方前鋒遭到重創,馬進忠也只能高喊道:“撤!快撤!”
喊完,一邊讓人鳴金,一邊艱難地調轉馬頭。
為了帶隊,他雖然沒衝在最前面,可位置在整個騎兵隊伍中也屬於比較靠前的。
這時候所有明軍騎兵都想調轉馬頭逃跑,便搞得周圍一團糟,想要調轉馬頭都不容易。
更倒霉的是一些跑得太快又勒不住馬匹的,直接翻倒在地,被後方衝上來的同袍踐踏致死。
這三千多明軍騎兵敗得如此之快,甚至在敗逃時死於混亂、踐踏和自相殘殺的,比被崋部擊殺的人還要多。
這讓崋部眾將士都始料未及!
沈萬登在驍騎衛陣列中,呆呆地看了兩息,才醒過神來,興奮地高喊道:“殺敵!”
“殺啊!”
驍騎衛以及從其他旅部調來的崋部騎兵,開始對這些明軍雜騎展開了追殺。
按理講,騎兵追騎兵,除非彼此戰馬品質相差太大,否則很難追上。
奈何這些明軍雜騎戰馬本就五花八門,品質不怎地,偏偏之前趕路還沒保存戰馬體力。
此時掉轉頭來,才逃了一會兒,很多戰馬就因為體力問題速度慢了下來,相繼被崋部騎兵追上。
“下馬棄械投降者免死!”
眼見這些明軍騎兵如此拉挎,崋部騎兵索性開始喊降。
頓時很多眼見跑不了的明軍騎兵下馬棄械投降。
少數跑不了又不願投降,選擇頑抗的,則被崋部騎兵以多打少,輕松收拾掉。
馬進忠越跑發現身邊的騎兵越少,他的戰馬也越來越慢。
扭頭一看,後方竟然還有不少崋部騎兵緊追不舍。
“他娘的,老子又不是美女,死追個甚?”
馬進忠罵了一句,一時沒注意,疲憊的戰馬竟然失蹄,一下子翻倒在地。
“畢咧!”
驚叫一聲,馬進忠靠著不錯的身手,才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被馬匹壓住的命運。
有幾十個忠心的家丁急促間勒馬想要救他,結果也翻了好幾騎,讓這一支騎兵隊伍速度都驟然減緩。
等他上到另一批戰馬想要繼續逃時,卻已經被眾多崋部騎兵圍住。
“下馬受降免死!”
為首的幾個崋部騎兵大聲呼喝著,手中拿著一柄短銃,指向馬進忠這邊。
多年的沙場生涯,讓馬進忠感覺到了危險。
他意識到,若是他反抗,怕死立馬就會被那短銃打死。
見周圍幾十個家丁都看向自己,馬進忠滿臉無奈地道:“他娘的,降了吧。”
說完,第一個下馬投降。
沈萬登帶著一千多驍騎衛,追著前方明軍騎兵近二十裡,這才下令收兵。
倒不是馬力不允許他再追,而是他腦子冷靜下來,擔心再追下去會中伏——雖然說這個可能性很小,卻不得不防。
另外,方才這近二十裡追擊下來,這些明顯是烏合之眾的明軍騎兵,被留下了一兩千騎,逃掉的連一半都不到。
再算上被擊敗的猛如虎部,他此戰已然算得上大獲全勝!
···
入夜。
玉皇廟明軍督師行轅,同時也是左良玉的中軍大帳所在。
因為是夏天,大帳被弄得很大,而且四面透風。
裡面卻是燈火通明,樂曲陣陣,歌聲靡靡。
在外面守衛的明軍將士都在偷看裡面。
只見燈光之下,一個個窈窕身影正在舞動,那白生生的玉臂和長腿,被燈光拉起的影子一直延伸到了帳外,仿佛一隻隻撓心的魔爪,讓帳外的將士們心裡直癢癢。
“也不知道咱們什麽時候能參加這等晚宴。”
“那你至少得當上遊擊、參將才行。”
“那我估計沒戲了——想要升上遊擊、參將,不僅要有戰功,還得有錢給左帥的小舅子送禮才行。”
“···”
帳外將士們之所以如此議論,卻是左良玉以鼓舞士氣為名,召集南大營遊擊以上的將領參加晚宴,欣賞樂曲、歌舞。
也即是說,參加這次晚宴不僅是享受,更是身份的象征。
至於大頭兵,能吃頓帶葷腥的晚飯就不錯了。
“報——”
有點淒厲的喊聲,老遠傳來,隨著馬蹄聲一直來到大帳前。
一個信騎滾下馬背。
帳門口的幾個家丁連忙上前來扶起這信騎,問:“怎麽了?”
信騎喘著氣道:“快帶我進去稟報左帥,馬參將在瓦店附近遭遇數千賊騎,慘敗!”
“什麽?”
聽到這消息的家丁都不禁驚呼出聲,不敢相信。
或許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大帳內的歌舞停了下來,幾個帳內的家丁出來將信騎帶了進去。
樂師、歌姬、舞者都已經從後面退走,帳內只剩下臉色難看的丁啟睿、左良玉,以及一眾神色各異的明軍將領。
左良玉道:“到底有何急報,速速說來!”
“馬參將在瓦店附近遭遇數千賊騎,慘敗,三千多騎兵折損大半!”
雖然剛才信騎在帳外言語時,左良玉就隱約聽到了些,可此時再聽,還是又驚又怒。
砰!
他一拍桌案,站起來道:“馬進忠那混球呢?不敢來領罪嗎?!”
信騎道:“根據幾個逃回來的人說,馬參將中途落馬,生死不知。”
“猛如虎呢?不是他求的援嗎?數千騎截擊馬進忠,他又在幹什麽?!”
“馬參將他們沒見到猛總兵的部隊就敗了——徐副將推測,猛總兵很可能也敗了。”
嘩!
聽信騎說完,頓時帳中眾將都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猛如虎敗了?馬進忠也敗了?”
“若如此,豈不是說這場大戰還沒正式開始,咱們就先折損了大幾千兵馬?”
“還是秦地邊軍和騎兵,可都算是軍中精銳啊。”
“這可怎麽辦?”
“此戰該不會要敗了吧?”
“···”
將領們的議論聲很低,嗡嗡的,左良玉根本聽不清楚。
但大概內容他卻能推測得到。
因為白天,他已經讓人將此戰將將旗開得勝的事給宣傳出去了。如今卻反而先折損大幾千精銳,不論是對他個人威望,還是對士氣,都是一個頗大的打擊。
甚至可能動搖軍心!
他比誰都清楚,他所率領的這支軍隊軍心是多麽容易動搖。
回過神,他不禁看向旁邊的丁啟睿。
只見丁啟睿面帶慍色的同時,偶爾看向這邊的眼神卻似乎隱帶嘲弄。
他再去看那幾個幕僚,發現幾個幕僚都在低頭吃肉,不敢抬頭看他。
這讓他想起了白天被丁啟睿和這幾個幕僚吹捧的場面,隻覺一張老臉仿佛被人打了兩巴掌,生疼!
當大帳內終於安靜下來時,左良玉發現,所有將領都在看著他。
多年的領軍經驗讓他明白,此時他的表現對軍心、士氣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倘若他要是露出一絲驚恐、慌亂的樣子,必將擴大蔓延至全軍,這仗可就徹底沒法打了。
“哈哈哈,”左良玉忽然大笑三聲,嗓音有些乾,於是他又喝了口酒潤潤嗓子,大聲道:“不過是猛如虎愚蠢,讓賊軍抓住機會小勝兩場而已,折損不過數千人,於我十二萬大軍來講不算什麽!
明日開戰,我等便為猛如虎、馬進忠等人報仇,諸將以為如何?!”
帳內的將領沒有傻子,可不敢在這種時候跟左良玉唱反調,不然直接被斬了都有可能。
於是一起起身,抱拳道:“我等願隨左帥大敗賊軍!”
“好!”左良玉臉上再次露出笑容,“讓我們幹了這杯,預祝明日大勝!”
“乾!”
跟眾將領幹了一杯酒後,左良玉坐下來,衝旁邊的家丁把總道:“愣著作甚?把那些樂師、歌姬、舞者都叫回來,接著奏樂接著舞!”
···
次日。
新野南郊。
嗚—!嗚—
隨著蒼涼的號角聲,左良玉中軍及丁啟睿督標,外加部分民夫,三萬多人,不疾不徐地向崋部城南大營移動。
走在最前面的,是近百輛炮車。
以大將軍炮、弗朗機炮為主,卻也有十幾門紅夷炮。
所謂紅夷炮,與紅夷大炮一個類型,只不過口徑小、重量輕些,方便移動,因此被明軍用於野戰。
另一邊,崋部城南大營的親衛軍及第五旅一萬多人並沒有窩在營壘中,而是在大營外面列陣,準備依托戰壕等工事,在大營外跟明軍打陣地戰。
劉升站在後面一架望車上,用望遠鏡將明軍軍陣中的各種布置看得清清楚楚。
最後,他目光不禁落在那近百兩緩緩前進的炮車上,笑道:“這左良玉可以啊,竟然弄來了近百門大炮。
不過,他難道不知道我崋部大炮比紅夷大炮威力更大,甚至射程也更遠嗎?”
他說完,身後幾個親衛竟沒人接話。
這讓劉升有點無語——身邊連個捧哏的都沒有,他這大帥當得有點沒滋味啊。
於是,他也懶得對左良玉軍陣多評論了,直接下令道:“傳我軍令,待明軍炮車進入固定炮位後再進行轟擊!”
隨著劉升親衛和旗號隊傳達了命令,隱藏在軍陣中的一百多門陸軍炮便都做好隨時開炮的準備。
明軍陣列中。
左良玉也站在望樓上,竭力眺望著。
“不是說這崋部賊軍有不少紅夷大炮嗎?怎麽沒看見?”
旁邊一位幕僚道:“興許是藏在軍陣中。”
藏在軍陣中?
左良玉心中忽然產生中不好的預感,於是道:“傳我將令,讓炮手加速前進,一旦抵達炮位,立即向賊軍開炮!”
“是!”
隨著左良玉軍令的傳達,炮手和輔兵們果然前進地更快了,終於抵達距離崋部軍陣不足兩裡的預設炮位。
左良玉搜集的這些大炮,即便不顧危險加大藥量,射程最遠也就兩裡多點。所以,必須要在離敵軍不足兩裡的地方打發。
達到預定炮位後,明軍炮手、輔兵開始著急忙慌地固定炮車。
他們才剛開始有動作,崋部軍陣前面的三列將士便齊刷刷轉身後撤幾十步,露出了足足一百二十門泛著銀灰色的陸軍炮!
這些陸軍炮炮車早已固定好,並裝好了彈藥。
因此,在前面三排將士退下來後,崋部炮手就在指揮官的號令下點了火。
轟轟轟···
隨著崋部陣地一連串的炮聲響起,望車上的左良玉頓時瞪大眼睛,驚呼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