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遷是個機靈人,馬上恍然大悟,知道眼前這女子跟時雲飛一定關系匪淺。
於是辯解道:“望月樓可是他帶我去的,姑娘不能怨我啊。”
“不可能,我哥正人君子,怎會去那種地方?”
時遷感受著周紅英冰冷的劍尖已經刺破皮膚,心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急忙求饒道:“沒錯,是我帶他去的,是我心術不正,姑娘且饒了我吧。”
周紅英又問:“我哥為啥會追你這麽遠,你又為何要逃?”
時雲飛就在牆下不遠處,時遷絲毫不敢隱瞞,便將自己如何偷了契書,並借此多次訛詐時雲飛錢財拿去賭博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說了。
周紅英聽完時遷這番話,也是恨得牙直癢癢,氣不打一處來,心想:“我要是早來幾日就好了,省得他多受了這些委屈。”
心中怒極,手腕微動,把劍一撩,在時遷的臉上劃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以示懲戒。
接著,她撿起地上契書,抓住時遷的衣領,輕輕一躍,從兩三丈高的城牆頂上跳了下來,二人落地,竟是輕盈無聲。
時雲飛和雷橫早就在城牆下等了多時,見周紅英下來,急忙走上前去,柔聲道:“好妹子,謝謝你。”
男人有時候就得承認,這世界不一定永遠都是英雄救美,有時候也有美救英雄。
周紅英看男人,也從來都不以武功高低論英雄。畢竟這世上還沒見過比他爺爺武功更強的人,倘若以爺爺為標準,她這輩子便瞧不上任何男人了。
周紅英溫柔一笑道:“說這些幹什麽。”接著把那契書遞給時雲飛,“哥,你看看是不是要這個東西?”
“沒錯。”時雲飛苦笑一聲,把那契書貼身藏好,“妹子你不清楚,就是這東西,把我折騰地夠嗆啊,我時雲飛活這麽大,還從沒有這麽憋屈過。”
說完,時雲飛看向時遷,目光簡直能吃人。
時遷嚇得脖子一縮,卻沒敢再動逃跑的念頭。
有周紅英在一旁看著,他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知道跑不脫,所以根本不敢跑。
時遷跪倒在地,求饒道:“兄弟,看在你我是本家份上,就饒我這一回吧。我就是貪賭,所以想訛你點錢財。我說把信給知府,那都是嚇唬你,我也是姓時,豈會坑害自家人?”
“你個嘬鳥,坑害自家人還少嗎?死到臨頭了,知道認親了?”時雲飛一瞪眼道,“晚了!”
自穿越以來,時雲飛雖然也遭遇過幾次危機,但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憋屈過。
這時遷就是癩蛤蟆爬腳面,不咬人他膈應人啊。
時遷也看出,時雲飛似乎是動了殺心,又急忙告饒:“爺爺,別殺我,只要留我一命,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一條狗,忠心不二,絕不敢再造次了!”
時雲飛沒有說話,隻冷冷盯著時遷。
他知道,雖然這時遷也是水滸原著裡的一座地煞星,但卻不是什麽好漢。
所謂梁山一百零八好漢,其實只有魯智深、林衝、朱仝等少數幾人稱得上是真好漢,其中還有不少像王英,李逵,孫二娘這等罪惡滔天,死不足惜的魔頭,以及更多的像時遷這樣小奸小惡的鼠輩。
也就是宋江這廝,只要你對他有價值,能為他所用,他便稱你聲兄弟,對你過往的大小罪惡既往不咎,甚至扶你坐一把交椅。
若換做晁蓋這樣正直的莽夫,在原著中,他得知時遷因為偷雞遷怒了祝家莊之後,第一個想法是一刀劈了這廝,又怎麽可能讓這等人在梁山上也坐一把交椅?
殺與不殺,其實已經與時遷自身無關,而是時雲飛要選擇做宋江這樣的實用主義者,還是晁蓋這樣的道德捍衛者的問題。
然而,時雲飛既不想做宋江,也不想做晁蓋。
略作沉吟之後,時雲飛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他把手伸向雷橫,沉聲道:“兄弟,給我刀來。”
雷橫卻道:“小相公身份尊貴,何須自己動手。這廝罪不容誅,殺他不過屠雞宰狗,雷某來代勞便是。”
“給我刀來!”時雲飛又堅定地重複道。
雷橫這才把佩刀交給時雲飛。
時雲飛走上前去,讓雷橫幫忙按住時遷的左手,然後毫不猶豫地一刀剁了下去,斬斷了時遷的左手小拇指。
片刻停頓之後,時遷眼珠激凸而出,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聲音響徹夜空。
“斷你此指,是因為賭!”時雲飛厲聲道。
接著,時雲飛又手起刀落,將時遷左手無名指也削下半截。
時遷又慘叫一聲,汗水汩汩冒出,渾身都在篩糠一般顫抖。
“斷你此指,是因為偷!”
最後,時雲飛又是一刀,把時遷左手中指也一刀斬落。
“斷你此指,是因為你不孝不悌,坑害家人!”
而這一次,時遷已經疼得隻空張著嘴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三刀斬過,時雲飛把刀丟在一旁,待那時遷感官麻痹,稍稍恢復了些許意識之後, 對他道:“這三根斷指,對應你的三大罪過,至此算是有個了結。今後如敢再犯,斷的就不是幾根手指,而是你項上這顆狗頭,記住了沒?”
時遷雙眼含淚,氣若遊絲地道:“我記住了……這輩子也忘不了,謝兄弟……不殺……之恩。”
時雲飛歎了一口氣,對雷橫道:“雷兄,扶他去縣衙,給他治傷。”
雷橫點了點頭,去扶時遷起來,可他看向時雲飛的眼神,卻是大不一樣。
若換做是他受了時遷這等鳥氣,胸中無明業火已經三千丈高,如何能按捺得住?直接引刀一快殺了這鳥人,出了這口惡氣再說。
可時雲飛卻不同,他這三刀三問,既有雷霆手段,又懷菩薩心腸,形成一種極具魅力的獨特氣質。
雷橫現在算是稍稍明白了,為什麽宋押司這等遮奢人物,會對時雲飛一個少年郎鞍前馬後,俯首帖耳。
絕不單單只是因為時雲飛是知縣相公兒子的原因。
周紅英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對時雲飛的崇拜之情更加濃烈了。
當初,東京牡丹棚見他殺高衙內,紅英便欽慕其嫉惡如仇殺伐果斷,如今,他三刀三問饒過時遷一命,又見其按行自抑,用浩然正氣震懾宵小。
周紅英不是什麽小白兔,反而她從小跟著周侗闖蕩江湖,小小年紀便已經見過了太多的血腥。
爺爺一生殺人無數,到了晚年才悟出一個道理,他說,在殺人與嗜殺之間,隻隔著一層紗,突破很容易,難的是克制。
她現在更加篤定,這男人,她沒有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