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普像個鄉巴佬似的,掀開車簾,一路好奇的打量著這個比南陽縣大了數倍的城市。馬車是他花了二兩銀子自己雇的,心疼的同時也將那個小白臉暗罵了一通。
靜安府距南陽縣百裡的路程,昨日傍晚出發,連夜趕路,今日清晨便到了。一路上商隊很多,倒也沒有安全問題。
作為近鄰京城的重要府城,靜安府的繁華可想而知,街道又長又寬,各色的商鋪應有盡有,人流熙熙,熱鬧非凡。
雖然洛凡說南陽縣的繁華不亞於靜安府,但在爾普眼中,兩地卻不可同日而語。
一座小小的縣城,往來的流動人口再多,又如何能和一座固定人口密集的省會城市相比?
他將車簾放了下來,挪動挪動身體,調整成一個舒服的姿勢,便開始閉目養神。
洛府所在的同和街在南城附近,爾普由北門進城,要穿過大半個靜安城。
噠噠的馬蹄聲有節奏的響著,爾普迷迷糊糊的隻覺過了有半個時辰之久,忽然車外傳來一聲叫罵,馬車停了下來,他也醒了。
“你這夯貨,趕馬車不長眼睛的嗎?”婦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
“對、對,對不起。”車夫不住的道歉。
爾普一怔,撩開車簾向外望去,只見一個看著四五十歲的婦人,躺在地上,一臉的怒容,正指著車夫叱罵。
此刻馬車已經不在主街上,雖然道路依舊寬闊,但兩邊多是民房的院牆,路上已少見行人。
爾普皺了皺眉,撞人了?
他趕忙下了馬車,就見那婦人捂著額頭,正有鮮血從指縫流出。
那婦人叫嚷道:“對不起就完啦?瞧瞧,瞧瞧這都流血了。”她將撫著額頭的手掌拿下來看了一眼,又快速的捂上。
那車夫明顯嚇得不輕,支支吾吾也不知如何是好。
爾普走近婦人,道:“這位大娘,既是受了傷,便去醫館處置一番吧,一切花銷自然由我們承擔。”
那婦人眼珠轉了轉,怒道:“老婦我沒有時間去醫館。你……你們賠我些銀子,我自行處置包扎。”
碰瓷兒?
爾普搖頭苦笑,感情碰瓷兒這種行當在這個時代就已經出現?
他怕自己武斷了,便蹲下身想要瞧瞧那婦人的傷勢,誰知那婦人卻一副大驚失色的表情,嚷道:“你、你要幹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你、你別碰我。”
爾普一歎,從對方的表情還有那血漿的濃稠度上看,已經可以判斷這老婦就是個碰瓷兒的。
那明明就是雞血,還是隔了許久的雞血,又濃又稠還帶著些許酸腐的味道。
再見那婦人臉色蠟黃,一身粗布衣衫還打著補丁,心中暗歎:也是生活所迫。
有些不忍去揭穿她,爾普輕聲的問道:“大娘自行處置沒有問題,只是要我們賠您多少錢?”
那婦人一聽這話,心中一喜,見對方衣著甚是華麗,忙伸出兩個手指。
爾普有些肉疼,“好,在下賠大娘您二兩銀子,地上挺涼的,您趕緊起來吧。”
“啥?”那婦人眼珠一瞪,怒聲嚷道:“二兩銀子?你糊弄叫花子呢?是二十兩!!”
爾普一張臉瞬時便冷了下來,他緩緩的將手從懷中抽了出來,冷冷的道:“本是見你可憐,於心不忍,既然如此,那咱們便去衙門走一遭吧。”
那婦人見他要報官,坐在地上便開始撒潑,大吼大叫道:“快來人呐,快來人呐……撞死人拉……”
爾普側著頭,冷笑著看著老婦的表演。
正這時,一輛華麗的馬車從幾人身旁經過停了下來,一位身著淡青色衣裙的女子,走下馬車。
女子掃了爾普一眼,便小步的走到婦人面前,柔聲道:“您流血了,快去醫館處置吧。”
她要扶起那老婦,老婦心中有鬼豈敢讓她扶,忙縮了縮身子,哭嚷道:“姑娘,您給老婦評評理,他們撞了人不賠錢,還要告衙門。
嗚嗚嗚,可憐老婦上有老下有小,男人還重疾在身等著我回去照顧,老婦哪有時間跟他們扯皮啊。”
爾普氣樂了,這婦人果然有一套,看來不是第一次出來碰瓷兒了。
女子蹙著眉,轉過頭厭惡的盯著爾普,“你這人看著斯斯文文,怎這般欺負人?”
她眉目如畫宛然動人,烏黑的長發飄散在香肩上,肌膚白皙溫潤,如凝脂般的瓜子臉上,兩片因為氣憤微微抿起的紅唇柔柔嫩嫩的,那模樣要多俏便有多俏。
爾普也是見識過紀凝兒那種妖女的人,還是被對方的美貌驚了一下。
“這位姑娘,不知在下如何欺負人了?”
女子重重的哼了聲,那小巧的鼻子皺了一下,眉眼中滿是膩煩,叱道:“這位大娘如此可憐,你撞了人不賠錢還要去告衙門,你不是欺負人是什麽?”
這女人不僅貌美,還自帶一種嬌貴的氣質,讓人不自覺間在她面前便低了一頭。然而,兩世為人的爾普什麽沒見過?只是稍一愣神,便緩了過來。
“姑娘一來就對在下冷言相對,我請問姑娘,你是親眼看見了,還是親耳聽見了?就憑這婦人的一面之詞,便說在下欺負人?如此武斷,到底是在下欺負人,還是姑娘欺負在下?”
也不等對方插話,接著道:“這婦人要在下賠二十兩銀子,我想問問姑娘,若是你會賠嗎?”
常年經商之人,二十兩銀子對於普通人是什麽概念,女子自然清楚。
被他這般質問,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她不自在的望向那婦人,“大娘您這傷去醫館處置一番,需要二十兩這麽多麽?”
婦人支吾的說道:“就、就算不要那麽多,流了這麽多血,誰知以後會不會有什麽其他的症狀,還有這、這誤工費、湯藥費,哪一樣不算錢?”
女子算是看明白了,這婦人確實有意訛詐,心中暗惱的同時,又撂不下臉面承認自己武斷。
她轉身招呼車夫過來,要了二十兩銀子,遞給那婦人,什麽話都沒有說,淡淡的乜了爾普一眼,便轉身朝馬車走去。
爾普心中不爽,看著對方的背影,喊道:“喂,小妞兒,你懂不懂禮貌?”
這聲小妞充滿了輕薄的意味,女子身子明顯顫了一下,卻沒有停下腳步,隨即上了馬車。
見她不理自己,爾普更是惱怒不已,又大聲的喊道:“有錢了不起嗎?是非不分的女人,誰娶了誰倒霉,早晚被你敗了家。”
那車夫一臉驚怒的瞪著爾普,看樣子隻待女子說一聲,就要過來揍這個滿嘴胡言亂語的混蛋。
“走吧。”淡淡的聲音從車廂裡傳了出來,那車夫狠狠的剜了爾普兩眼,才一臉忿忿的駕著馬車走了。
“想打架?老子還沒怕過誰。”爾普哼了一聲,四周掃了一圈,哪裡還有那婦人的身影,暗道一句晦氣,也上了馬車。
到了洛府,爾普讓門房去通報,好一會洛凡才風風火火的迎了出來。
“謝天謝地,我真怕你小子不來了。”
洛凡見了爾普,表情明顯一松。
“你可是我的大債主,我哪敢失約?”爾普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道:“有沒有吃的?坐了一宿車,又累又餓。”
洛凡哈哈一笑道:“快進來,我家的廚子手藝不錯,咱倆喝幾杯。”
“酒就不喝了,一會沒什麽事,跟我去姚記酒坊轉轉吧。”
“行!”
洛府極大,進了府門,正前方十丈處是前堂,雕梁畫柱,富麗堂皇,前堂後面數棟下人的房舍在兩側整齊劃一,再向後又路過一片小塘,才到了洛凡的住處。
“嘖嘖嘖!”爾普打量著滿屋子的金絲木家具,伸手彈了彈青花瓷的大花瓶,聽著那花瓶嗡嗡的發出一道道金錢的聲音,他不禁打趣道:“咱嬸嬸收不收乾兒子?”
洛凡一笑,道:“給我娘當兒子哪有娶表妹好?你小子要是考個府學……”
“停停停,打住、打住!”爾普見他又來了,趕忙說道:“我對當官沒興趣,就跟對令表妹沒興趣一樣。”
“切!見了她,恐怕你就不會這麽說了。”
洛凡白了他一眼,接著道:“你要是早來片刻還真碰上了,她也是剛到的靜安府,這會又忙著去商鋪查帳去了。”
“行了,行了,我說洛大爺,飯呢?”
爾普沒能力考科舉,也沒想過要做官,更不想吃軟飯,所以對他口中似乎接近於完美的表妹,一點想法也沒有。
洛凡一拍腦門,“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