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深夜,蘇軾才從眉山縣老家折回眉州城紗縠行。
蘇軾到家已是氣喘籲籲,疲憊不堪。沒顧上喝口水,連忙把跟伯父溝通的情況說與蘇洵。
蘇軾到眉山縣老家見到蘇渙後,將此事所有的前因後果跟蘇渙簡約詳核地述說清楚,懇請蘇渙出面相救。蘇渙和蘇洵本就一家,對於出面相救沒有任何猶豫。蘇渙通盤權衡所有厲害。雖然程父去世後程家的威望遠不如前,有可能眉州第一家族的地位不保,但程浚這位妻管嚴畢竟是進士出身,就算程府地位滑落也絕非一朝一夕之事。並且命婦程氏娘家的權勢也不容小覷。隨後,蘇渙親手書寫幾封信件,讓人火速快馬發出,還說明日會親自出面走動官場關系。
“阿爹,伯父讓您別過於憂心,伯父認為親自出面走動關系後問題應該不大。但也讓咱們做好心理準備,伯父估計官交子兌換的生意應該是無法保住了,紗縠行的生意應該不會受到太大影響。這算是蘇家做出的讓步,給官府一個台階。程府原本就太過,只要官府不再摻和,程府必定知道其中利害,無論其是否願意,都只能揭過此事。”蘇軾讓蘇洵寬心,雖然小摩擦不可避免,但大動亂絕不會有。
蘇洵強行擠出一絲笑意,有些後怕地說:“二郎,幸虧有你。如為父這般反應遲鈍,讓程府打點好所有官府關系,咱們又沒有任何應對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二郎,八娘還未醒轉,子由正在八娘房間照看。你阿娘已經回屋歇著了,你過去看望勸解一番。這次,除了八娘,就屬你阿娘最為受傷。”
蘇軾按照蘇洵的囑托來到程夫人房門前。“阿娘,我進來了啊。”蘇軾提前招呼一聲後推門而入。
程夫人此時正趟靠在床頭,早已淚乾腸斷,那些無法言說的抑鬱,像黑暗的陰影一樣,悄無聲息地侵蝕著她的心靈。
“阿娘!”蘇軾心痛地走到床邊坐下寬慰道,“阿娘,姐姐肯定會沒事的,您不用過於擔心。”
程夫人雙手小幅沉重捶打自己胸口,疾首蹙額道:“二郎,都是阿娘的錯。阿娘最初就不應該用八娘的終身幸福去平衡調和蘇程兩家的矛盾。阿娘是知道的啊。程浚從一開始就極力反對我跟洵哥在一起,他覺得洵哥配不上程府,我跟洵哥在一起丟盡了程府的顏面。我當初跟阿爹阿娘決裂,絕大原因就是程浚在背後推波助瀾導致。可是,阿娘和洵哥在一起,和這個當弟弟的能有什麽關系啊?後來,成國太夫人下嫁程府以後,對於為娘更是惡意詆毀。我知道的啊,她是對我既羨慕又嫉妒,最後轉化了強烈的莫名恨意。同樣出身官宦之家,阿娘能追求到自己的幸福,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但她確不能。我知道她對於程浚沒有丁點愛意,對於程府也沒有任何善意。可這跟我有什麽關系?為何要莫名其妙記恨上我?她之所以要八娘嫁給程之才,直到今天她帶著程府眾人前來蘇家我才知道,她是將八娘看成徹底擊潰為娘的武器了啊!可這到底是為什麽啊?這種莫名的恨意為何能讓人如此蛇蠍心腸,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二郎,阿娘不懂啊,阿娘實在是不懂啊……”
蘇軾聽著程夫人杜鵑啼血的捶胸哭訴,沒有阻止,雙手拚命攥握,條條青筋暴起,手指發出骨折的脆響。蘇軾使勁用牙緊咬嘴唇,縷縷鮮血從嘴角溢出。他沒有言語,只是緊緊地抱住程夫人。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該說什麽,也不敢說什麽。他知道程夫人需要一個負面情感的宣泄出口,能哭打出來就好,否則人真會被活活憋死。
良久,程夫人終於停止哭打,全身氣力都已被自己掏乾,在蘇軾小心翼翼地攙扶下癱趟在床上。沒過多會,就沉沉昏睡過去。
蘇軾靜靜地坐在床邊,看似平靜,實則已壓抑到極限,內心已撕心裂肺般癲狂:阿娘,不是您的錯,這跟您沒有任何關系!都是命婦程氏的錯!都是程浚的錯!都是程之才的錯!這都是程府的錯!我蘇軾定要考取功名,光耀門楣!絕對不能再讓任何人如此欺辱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