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名字前加著的左都督、太子太師,還有山東總兵……
倒不是這幾個頭銜有多麽厲害,而是在大明王朝滅亡之後,他所扮演的角色,比這些頭銜加起來還重要。
簡而言之,劉澤清是江北四鎮之一。
並且,是江北四鎮當中,最無恥的一個。
這廝對外投靠滿清,對內則貪婪殘暴,是把人品扔到爛泥裡,爛泥都嫌自己埋汰……
原來對付趙承成的,就是劉澤清這麽個貨色啊……
那麽孤山島不顧士兵的生命,一味催促進攻使用人海戰術;讓李凌華的民軍衝在最前面當炮灰;殘忍對待俘虜……
這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一聽到劉澤清的名字,趙承成並沒有害怕,反而有一種釋然的感覺。
他穿越到明末,選擇在洪澤湖落腳,除了便於發展之外,就是因為洪澤湖地區,乃是後來“江北四鎮”四個軍閥防區的中心點。
只要佔住了這裡,就相當於在江北四鎮防區的心窩子裡,釘上了一根楔子。
那麽在這貌合神離的四個軍閥當中,如何縱橫捭闔、如何左右逢源、如何借力打力……
文章就有的好做了……
歷史上,清兵南下,這江北四鎮投降得異常順滑。
可有了趙承成橫插一腳,他們再要有什麽動作,就得掂量掂量了。
趙承成陷入了沉思。
而那曹化鯨卻以為他是害怕了劉澤清的實力:“怎麽樣?知道怕了吧?”
“怕?”趙承成冷笑一聲,“這話你應該去問你自己!”
“我?你……你此話怎講?”
“曹將軍肯定比我更加了解劉澤清。按照他的脾氣性格,難道就一定會出面營救你曹將軍嗎?”
單憑這一句話,就讓方才還在虛張聲勢的曹化鯨愣在了原地。
劉澤清是個什麽脾氣,曹化鯨總比趙承成要了解。
別說是被俘的手下了,為了自己的性命,在戰場上就拋棄同袍,這種不要臉、損陰德的事,他也沒少做。
等曹化鯨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柴房房門已然沉沉關上,而趙承成和趙同瑞兩人,早已不知何時離開了。
招惹上劉澤清,是遲早的事。
甚至會把江北四鎮所有人招惹個遍也並不意外。
但是這麽早就碰上他,著實出乎趙承成的預料,也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挑戰。
當初在徐州城下,遇到李成棟,就已是在刀刃上起舞,而劉澤清的實力則要遠遠超出李成棟。
要知道,同為江北四鎮,劉澤清同高傑平起平坐。
而李成棟,不過是高傑的手下而已。
好比白胡子和香克斯說話,馬爾科再強,也沒有他插話的份!
大半年前,在徐州總部李成棟手下,趙承成不過勉強逃生而已,而當時遇到的是劉澤清的話,恐怕就沒那麽簡單了。
但如今,趙承成實力飛快進不,卻也已有了同其一較長短的家當:
最親信的趙家軍七十多弟兄,有以一當十的潛力;
老子山、高湖台、龍集寨的人,經過了這場大戰的考驗,也是值得一用的力量;
趙家村已經形成了完備的防禦體系,有意囤積了原材料之後,更能做到軍火生產的自給自足,長久堅守不成問題;
原本醃魚醃肉等軍糧生意保持不變外,生產、出售綢緞的產業也正發展起來,財力正在日益增強;
大鹽商汪銀城、大海商鄭芝龍,則是他的有力外援!
在此之外,趙承成還有個政治上的靠山——史可法……
一項項加起來,外加趙承成腦海裡已經掌握的歷史進程,同劉澤清掰一掰手腕,絕對有把握。
唯一讓趙承成擔心的,就是劉澤清背後會不會還有別的勢力?
一開始以為是錢謙益。
但他在東林黨中可稱魁首,眼下不過一介白丁,沒有官位在身,就夠指揮同為東林黨人的揚州知府陳三泰就不容易了,未必能夠調動劉澤清……
須知,歷史上江北四鎮同東林黨的關系,不能說是井水不犯河水,只能說是水火不相容!
那麽背後之人莫非是……
一個名字出現在了趙承成的推理范圍之內——鳳陽總督馬士英……
對付馬士英的難度,絲毫不弱於錢謙益,並且他也有足夠的理由向自己出手。
趙家村儼然已是洪澤湖的執牛耳者,而洪澤湖在江淮則有龍盤虎踞之勢,直接威懾鳳陽。
所以說,趙家村的存在,就是對馬士英的心腹之患。
如果真是馬士英在主導的話,那不能不說,這位鳳陽總督的確厲害——趁潰瘍腐爛之前,直接動手切除病灶,這是名醫國手的手段……
不過這只是趙承成的猜測而已,馬士英的威脅還遙不可及,只有劉澤清的威脅是現實的。
在馬士英,或者錢謙益直接出面之前,趙承成就只能當做與他們毫無爭端,以免樹敵過多……
而現在他能做的,也是迫在眉睫必須要做的,就是要擴大地盤,擴張自己的戰略縱深。
你不是不喜歡我佔據洪澤湖嗎?
那好!
我連南邊的汝山湖、北邊的高郵湖,一並給你佔了!
於是趙承成把目光投向了還在趙家村村口的李凌華。
一夜透雨,稍稍減弱了些暑氣。
趙家村大門打開一條縫隙,趙承成帶著趙同瑞和幾個兄弟,出了村口,轉了個彎,便來到民軍的營地。
此刻民軍還有近七百人的隊伍,可趙承成卻是慨然直入,沒有半點怯意。
反倒是人數絕對佔優的民軍,見了趙承成的面,卻是一臉的恭敬,紛紛站起身來,目送著趙承成等人從自己的面前走過。
走了沒幾步,昨日那個黑大漢迎上前來,難得的臉上掛著笑容:“趙村長來了?咱們頭領請你過去說話呢!”
就是不來“請”,趙承成一樣會去。
反倒是這麽一“請”,就佔住了主人的位置。
看來這位女頭領李凌華,也絕不是只會喊打喊殺的一勇之夫。
跟這種腦子會轉彎的人打交道,肯定要比那些一根筋的強的多。
就比如某些東林黨人,別看讀了不知多少書,卻是認準了死理不知變通的,這些人無法妥協,也就無法交流。
讓他們辦些事情,還得靠哄和騙。
相反,同李凌華這個民軍出身的女人說話,反而可以把話說的透徹一些。
見了李凌華的面,趙承成來了個開門見山:“李頭領,不瞞你說,我也是從北邊逃難過來的。你我都是苦出身的難民,不說互相扶持,至少也不該刀兵相向。你跟著官軍過來打我,更是毫無道理!”
趙承成的指責,李凌華無言以對,只能歎了口氣:“也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啊!投靠了官軍,便也只能聽他們的指揮,又有什麽辦法?”
崇禎十五年八月接受朝廷冠軍的招安投降,大概和四九年加入蔣軍相比,差也差不多了……
趙承成有些難以理解:“李頭領,在下都不明白了,如今大明朝廷搖搖欲墜,你在北方不會不知道。怎麽就想到投降了官軍呢?”